◎ 張豐艷
中國音樂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發展滯后的原因與對策探析*
◎ 張豐艷
行業組織對維護經濟生態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通過美、日、中三國音樂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對比研究我們發現,我國音樂行業組織的運營機制存在較多問題,未能體現出應有的規范性和權威性,亟需切實有效的解決思路和對策,真正推動媒體融合背景下音樂產業的繁榮與發展。
集體管理組織;業績分析;行業競爭
相對于足以引 領世界潮流的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的音樂產業體系,中國音樂產業不僅產值低,音樂作品影響力也很弱。通過對這些國家音樂產業現狀進行深入了解和研究后發現,中國音樂產業發展進程及中國音樂國際傳播的發展力度之所以提升緩慢,與相關集體管理組織的落后狀況有直接關系。事實上,著作權管理或表演權管理是音樂產業中最重要、產值最高的部分,始終發揮著關鍵性作用。本文將美、中、日三國最具代表性的音樂集體管理組織業績對比作為切入點,分析并反思中國同類組織的問題和具體原因。
成立于1914年的ASCAP(全稱“American Society of Composers, Authors and Publishers”),是美國第一家非營利性質的表演權管理組織,其宗旨為保護會員通過廣播電臺、公開場所等公共播放行為所產生的表演權收益。在美國,類似的還有非營利組織BMI和營利組織SESAC等。ASCAP官網2015年統計數據顯示,目前ASCAP擁有550000位美國作曲家、詞曲作家和音樂出版商,據,其2014年的廣播權、小表演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版稅總額超過10億美元,雄踞世界首位,當年分配給權益人的版稅高達88300多萬美元,管理成本僅為12.6%。
JASRAC成立于1939年,全稱“Japanese Society for Rights of Authors, Composers and Publishers”,作為亞洲第一家保護詞曲創作者和出版商音樂著作權的管理組織,截至2014年4月,共有會員16617位,此前一年所搜集的版稅總額為92475萬美元,分配給著作權人的權益高達91728萬美元。
MCSC全稱“Music Copyright Society of China”,即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簡稱“音著協”),成立于1992年,是中國大陸唯一收集音樂詞曲版權的集體管理組織。根據音著協發布的年度報告顯示,2013年共有會員7301人,幫助搜集各類版稅共1.12億元,以2014年5月30日6.2291的匯率計算,相當于美元1798萬。
如果除去JASRAC代理的租賃權、電影授權、錄像帶授權、音樂盒授權、私人錄音錄像補償等其他多種權益,僅設定復制權、廣播權、表演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等與MC SC目前相匹配的代理權限范疇來對JASRAC、ASCAP和MCSC之間進行比較(JASRAC、ASCAP還不是本國此項版權的唯一集體管理組織),可以看出三者間的巨大差異。
以2013年為例①,美國ASCAP和BMI的收益總和為18億8840萬美元,日本JASRAC的收益為8億4958萬美元,MCSC的收益為1798萬美元,只有美國的0.95%、日本的2.12%;在會員數量上,ASCAP和BMI共有112.5萬人,JASRAC有16617人,MCSC有7301人,是美國的0.65%、日本的43.9%。這與我國GDP總值位居世界第二和人口數量占絕對優勢的大經濟實體身份極不相稱。
音著協的收益是著作權人收益的晴雨表,它既直接反映出產業創作原動力的基本水平,反過來也能積極促進產業生態環境的良性發展。作為成立長達23年、具有國內壟斷地位的音樂版權集體管理組織,MCSC確實需要反思自身發展緩慢的制約因素。
1.與政府關系過分密切導致責權不明晰
行業組織原本是市場經濟發展的產物,它的基本使命是以民間、自發的形式幫助會員參與業界談判、政府游說、政策法律修訂等社會事務。然而,中國的行業組織從建立之初就帶著明顯的官方色彩和政治烙印。1998年國務院發布的第250號《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的第十一條和第十四條明確規定:“申請籌備成立社會團體,發起人應當向登記管理機關提供業務主管單位的批準文件”。在組織機構、負責人和法定代表人的選擇上,也被要求“必須由指導部門審議通過”,這就等于取締了行業組織最基本的人事自主權。政府官員被指派擔任社團負責人、兼具政府和民間雙重社會身份的現象已屬常態。
以MCSC為例,在現任18位主席、副主席和常務理事中,近半數曾為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也正因為如此,一些行業組織雖在名義上代表業界會員利益,實際上只需對政府部門負責,加上組織領導原有的官員身份背景,難免在工作中慣于指揮、語氣強硬,嚴重影響辦事成效與會員利益。
2、競爭機制缺失導致發展動力缺乏
積極有序的競爭是有效激發潛能的助動器。盡管對于發展初期的集體管理組織而言,壟斷可以幫助組織迅速成長,并在短期內形成著作權人和使用者的授權習慣,為組織的發展和規范提供重要條件,但倘若因過多外在力量授予的特權而喪失工作動力,對組織、權益人以及整個產業生態環境,都將是弊大于利。因此,美國、日本、韓國等許多曾經擁有壟斷集體管理組織的國家,都依據市場需求作出了合理調整。令人惋惜的是,目前只有中國大陸是除印度、匈牙利等極少數在立法層面保護集體管理組織壟斷資格的地方。
(2)輔助材料成本。報廢的動力電池需要用酸、堿、有機溶劑、沉淀劑等進行處理,回收的工藝不同以及最后產品的不同,所使用的輔助材料也有所不同。
以美國為例,1913年-1940年間,ASCAP壟斷美國市場并執行有選擇性的音樂種類推廣政策。但在BMI成立之后,相互之間的良性競爭不僅增加了各自的收益,也幫助推廣了如鄉村音樂、搖滾和R&B等曾被ASCAP所忽視的其他音樂種類。長期以來,ASCAP、BMI和SESAC始終努力通過隨機抽樣調查、分派監察者到演出場所、利用BDS跟蹤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各種方式科學統計表演版稅,傾盡全力為詞曲作者們提供版稅征收服務,提供詳實的計算方案和詳盡的賬單明細,堅持以出色完善的服務,贏得新舊會員對他們的信任。
自1939到2000年,JASRAC是日本唯一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但發展速度、規模和工作狀態并不好,一位1989年曾經在JASRAC交流學習的國際唱片協會高管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我當時看到員工工作比較被動懈怠、工作積極性也不高”。日本國土館大學的上原伸一教授認為,日本政府正是深切認識到了競爭在市場經濟尤其是互聯網技術經濟中的重要意義,才于2000年11月及時出臺了《著作權等管理事業法》(Law on Management Business of Copyright and Neighboring Rights),正式中止了JASRAC作為著作權管理組織的獨家代理權,并批準在日本市場形成著作權管理的競爭?!吨鳈嗟裙芾硎聵I法》頒布后建立的E-license、JRC和Daiki三家組織先后對JASRAC形成了競爭壓力,直接加快了JASRAC內部機構改革的進程。2009年,JASRAC還與同行聯合建立了規范數字文化產業內容管理和版稅分配的CDC中心——版權信息集中處理機構(Copyright Data Clearinghouse),自身更獲得了驚人的發展速度。
3、管理水平落后導致公信力不足
中國音著協發展滯后除了社會體制的原因,更與自身管理能力和管理水平直接相關。他們目前主要依靠對相關部門的演出公示、政府信息平臺的信息捕捉、在互聯網上搜尋現場表演視頻等方式來進行版稅收集和盜版維權工作,這種做法與國外利用數據庫檢閱進行維權的方式相比,既不全面,也不周密,會員對音著協的服務效果也很不滿意。近年來各大媒體頻頻報道知名音樂作者版權收入畸低的消息。如劉歡曾經談及音著協的報酬分攤到每個月僅僅不到400 元;歌曲《傳奇》的版權持有者孫涌智不解為何這首歌走紅之前的版稅年收入才94.75元,走紅之后居然只增加了還不到2元。類似的投訴和不滿絕非個案。
同時,因為數據庫的不完善、管理水平的滯后,導致授權信息錯誤和偏差現象時有發生,也使音著協經常處于尷尬境地,歌手紹雨涵曾經起訴音著協,因為盡管她已經向音著協繳納了《兩只蝴蝶》的版權使用費,卻被鳥人藝術推廣公司認為是非法使用并索賠8萬元;歌手李創曾經起訴音著協,在未審查作品所有者是否屬于音著協會員的情況下就將歌曲《秋天來了》擅自轉授給他人用作商業用途;歌手陳少華因其作品《九月九的酒》在沒有授權的情況下,竟然被音著協自己的網站非法使用而對其提起訴訟。數字音樂公司也表示,音著協只向他們索取授權費,卻不肯出示其擁有信息網絡傳播代理權的歌單,導致他們不清楚自己被授權的曲庫范圍,也無法向著作權人提供準確、具體的分配依據。
毫無疑問,如果有完善健全的數據管理體系,能對每首轉授權的作品和授權日期進行實時更新,將大大避免這種差錯,相應的官司、誤會和不滿就會減少很多,音著協的公信力自然容易得到維護和建立。相比之下,ASCAP使用的ACE數據檢索系統、音樂使用次數監控技術“Mediaguide”以及JASRAC的EDI電子授權數據系統、Copyright Data Clearinghouse等技術,都是規范數字文化產業內容管理和版稅分配的有效手段,令授權、分配環節變得更為便捷,信息更加透明。
首先,推行政社分離。中國的集體管理組織應當進行行政轉制,割除政府與組織間的利益糾葛與人事關系,并在適當時候取消集體管理組織的法定壟斷權利,放寬登記、申報、審批的門檻,允許同類組織的市場競爭,避免因壟斷引發的高額管理費,讓集體管理組織真正能為捍衛、保護會員利益發揮高效、實質性作用。
其次,設立問責機制,擬定第三方監管機構與問責條款,強化對集體管理組織的過程監管、業績監管,增強包括收費渠道、收費金額、分配狀況、管理資金流向的信息透明度,避免陷入僅靠自律來進行自我約束的悖論和尷尬。
再次,完善制度建設。我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等法規在收費標準、收費方法等方面不夠細化,若能效仿美國著作權版稅理事會(CR B)為Sound-exchange設定的最低收費標準模式,將極大程度地簡化集體管理組織的收費程序和運用成本,減少各種不必要的法律訴訟;此外,應建立強制性措施,勒令數字音樂服務商提供使用明細,為版稅進一步分配提供合理依據;在捐獻和服務方面,應制定具體的免稅政策和志愿者服務鼓勵政策,在緩解運營初期成本壓力、節約資金用于管理技術和設備更新的同時,更多向權益人回饋版稅。
最后,提高自身管理水平。一方面要吸納具有關聯學科背景的專業人才,加強集體管理組織服務隊伍的業務素質;另一方面要健全規章制度,以科學的績效統計方式提高服務質量和服務效率;開發或引入先進技術,建立具備作品查詢、作品跟蹤、作品付費、使用數據統計、收益分配查詢等功能、使用便捷的數據服務系統,提高作品使用費的收取效率,降低管理成本。
綜上所述,音樂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在體制與管理上的主客觀原因,共同造成了中國音樂市場難以健康發展的現實困境。其公信力不足,則權利人不愿授權,將自己作品予以交托;其領導力不足,則徒增管理成本,影響度有限;其號召力不足,則數字音樂版權的授權進程緩慢、收費服務模式難以建立。因此,發達國家集體管理組織的規范管理與驕人業績不應僅是令人羨慕和欽佩的對象,更應成為我們啟迪反思、鼓舞自省的一盞明燈。所有的努力,都需要與當前的中國問題及時對接,才能真正成為進一步探索我國音樂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發展困境、尋找深化改革的對策方案的斗志與動力!
(張豐艷,中國傳媒大學音樂與錄音藝術學院副教授、博士)
*本文為中國傳媒大學科研培育項目“ 從立法與實踐層面探析國際各行業組織對音樂產業發展的重要影響——以美國、日本和中國為例”(項目編號:CUC15A20)的成果。
注釋:
① 筆者注:截至2015年9月26日,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官網上的年報更新到2013年。為更加客觀地作出業績比較,下文均采用2013年度的數據對比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