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及其民主制度

胡刃

契丹及其民主制度

胡刃

很久以前，有位騎白馬的少年郎沿一條河順流而下，一位乘青牛車的少女沿另一條河逐水而東。少男少女邂逅于美麗的木葉山腳，兩個人一見鐘情，結為夫妻。這對夫妻生了八個兒子，八個兒子成人后各領一支部眾，每支部眾演變為一個部落。這個白馬王子與灰姑娘的故事就是契丹的起源。

秦朝建立之前，草原上有兩個強大的民族，一個是匈奴，另一個是東胡。匈奴擊敗東胡，東胡分裂為烏桓和鮮卑。鮮卑主要由宇文、慕容和段三大部落組成。五胡十六國時期，慕容部先滅了段部，又進攻宇文部，宇文部戰敗分裂為契丹和庫莫奚。以前是三足鼎立，現在是唯我獨尊，慕容部一時找不到對手，于是，自己跟自己較勁，玩起了骨肉相殘的游戲。在這場游戲中，前燕、西燕、后燕、南燕、北燕走馬燈般變換。這期間，鮮卑另一個不起眼的部落拓跋在被人遺忘中崛起，公元386年，拓跋人建立魏國，史稱北魏。契丹為北魏所破，退到赤峰的西拉木倫河以南、老哈河以北的彈丸之地。

北魏、柔然、突厥幾個草原大國，無論誰做大做強，都想把契丹收入囊中。東胡系各部一個個被人兼并，只有契丹生存下來。什么使契丹生生不息，日益強大呢？是契丹民主制度。如果認為契丹的民主是原始民主，那就大錯特錯了。契丹的民主三年一屆，可以連選連任，但子孫不得承襲，《契丹國志》載：“舊主退位，例以為常。”這一人類偉大的壯舉就發生在契丹，西方民主較之晚了8個世紀。

在契丹，如果君主不作為、亂作為，或決策出現重大失誤，那就會被國民無情地拋棄。公元907年，唐朝滅亡，因為痕德堇可汗把契丹綁在亂唐的戰車上，使契丹遭受重大損失，契丹人召開國會（八部大會），痕德堇被罷免，耶律阿保機在選舉中勝出。此時，契丹的民主制度已經存在近600年。

然而，阿保機一坐莊就不想下來，他尋找種種借口，就是不換屆。究其原因，阿保機旗下有大批漢人，他們經常給阿保機講中原王朝的發家史。阿保機最崇拜的是劉邦。劉邦草民一個，八輩老貧農，起義前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勉強算個科級干部。可是，僅8年時間，劉邦就成了大漢皇帝。

阿保機因此改姓劉，漢名劉億。阿保機的夫人述律平改姓蕭，就是劉邦開國丞相蕭何的那個蕭。也不知是阿保機的后人不想姓劉，還是史學家們不讓他姓劉，總而言之，阿保機的劉沒姓下去，史書上雖有劉億的痕跡，但仍稱其耶律阿保機。述律平的蕭卻姓了下去，不但她姓蕭，她娘家、她出生的部落都姓蕭，并一直延續到現在。今天北方地區的蕭家，如果向前推1100年，很可能與述律平有關。

阿保機姓劉的目的不言而喻，當皇帝不用擔心換屆，也不用擔心被罷免，而且皇位還能像遺產一樣一代代傳下去。以阿保機四個弟弟為首的民主派堅決反對，先后三次罷免阿保機，兄弟之間發生了慘烈的軍事沖突，但功虧一簣。述律平出陰招，玩詭計，使阿保機的四個弟弟三人被拘。公元915年，阿保機當選可汗已歷9載，他仍不換屆。契丹八部中的七部聯手囚禁了阿保機，阿保機才被罷免。

阿保機下臺去了河北灤河上游的炭山，他帶走一大批被皇權專制制度熏“黃”的漢人。炭山是個盛產食鹽的地方，述律平與阿保機邀請七部大人參加鹽池會。酒酣之際，埋兵四起，七部大人全部被殺，民主勢力遭到毀滅性打擊。這就是史書上說的“牛酒會鹽池”。公元916年，阿保機當了“天皇帝”，述律平為“地皇后”，長子耶律倍為太子。

皇權制度在中原具有廣闊的市場。阿保機當然想入主中原，可他有兩個勁敵，這兩個人都是突厥人的后裔，一個叫李克用，另一個是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如果把李克用比為銅墻，李存勖就是鐵壁。阿保機撞了銅墻，碰了鐵壁，不得已，目光轉向東面的渤海國。渤海國“地，方五千里；兵，數十萬”，擁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可是，無人知曉渤海國王是多大號的飯桶，僅三個月，渤海國就成了契丹的東丹國。

從渤海國撤軍途中，阿保機歸天。既然契丹國體成了皇權制，太子繼位理所當然。然而，“地皇后”述律平卻喜歡三兒子李胡。李胡不但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還專門發明酷刑殘害侍女和大臣，嗜殺基因與其母述律平一脈相承。阿保機死后，述律平為鏟除異己，也可能是為根除民主勢力的殘余，她大開殺戒。述律平問群臣：“你們思念先帝嗎？”群臣說：“我們受先帝之恩，哪能不思念先帝。”述律平說：“既然你們思念先帝，就陪伴先帝去吧。”述律平用這種辦法處死百余人。可是，述律平還不過癮，在阿保機墳前，她以“給先帝捎個話”的方式又處死一批。當她讓漢臣趙思溫給阿保機“捎話”時，趙思溫當地反擊，他坦然道：“與先帝最親的人是地皇后，地皇后要去陪伴先帝，我愿當保鏢。”

述律平無言以對，憋了半天才說：“我不是不想去陪伴先帝，是顧慮孩子幼小。”此時，述律平的長子耶律倍28歲，次子耶律德光24歲，最小的三子李胡16歲。述律平也覺得這個瞎話不能服眾。她敢對別人下手，也敢對自己下手，述律平來個“割手代首”，“咔嚓”砍掉自己的右腕，命人葬于阿保機墓中。述律平不但沒殺趙思溫，后來還升了他的官。

眼看群臣都反對李胡當皇上，述律平只得在耶律倍和耶律德光之間選擇。雖然述律平對耶律倍和耶律德光都不喜歡，相比之下對耶律德光還有點好感，原因是耶律德光為她那只砍掉的手建了一個斷腕樓。不過，述律平還是玩了一個“立牌坊”的游戲。她事先把工作做足，然后來個“民主選舉”皇上。述律平讓耶律倍和耶律德光騎上馬，同意耶律倍當皇上的臣子去抱耶律倍的馬頭，同意耶律德光當皇上的去抱耶律德光的馬頭。結果耶律倍像枯葉一樣被人拋棄，耶律德光在“大選”中獲勝。

耶律德光時期，契丹疆域進一步擴大，東達庫頁島，西抵阿爾泰山，南逾北京、大同，北至外興安嶺，是北宋的兩倍還多。然而，耶律德光只是名義上的皇帝，大權控制在述律平手中。不能排除耶律德光試圖擺脫述律平的控制。公元947年，耶律德光打到開封，滅了后晉，改國號為遼。然而，耶律德光沒有做好統治中原的準備，幾個月后，在退回草原途中病死，20萬大軍推舉耶律倍的兒子耶律阮當了皇上。

李胡覺得自己不含糊，以其“螳臂”去擋耶律阮的“車”，結果大敗而逃。述律平雖有心立李胡，但兵臨城下，她只得接受現實。述律平并不甘心，不久，她試圖與李胡叛亂，消息泄露，耶律阮將其囚禁，述律平凄凄而終。

在阿保機和述律平手中，契丹由民主退化為專制。歷史證明，專制統治的終點就是國破家亡。這是歷史的死胡同。公元1114年，與渤海人同源的女真人完顏阿骨打僅以2500人起兵，擁有百萬軍隊的遼卻不堪一擊，僅12年，遼亡。契丹皇子、皇孫成了刀下之鬼，嬪妃、公主淪為奴婢娼妓，就連契丹種族都混沒了。如果阿保機、述律平在天有靈，面對子孫的悲慘遭遇，不知是否后悔改變契丹的民主制度。

從阿保機當可汗算起，契丹立國219年；從阿保機當“天皇帝”算起，契丹立國210年。女真人從大遼王朝奪過草原，又從趙宋王朝奪過中原，中國歷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金朝閃亮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