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城

鄭鑫杰

倚在窗前，我看著黃昏的最后一點亮收起。夜色漸濃，卻遮掩不住我長眺的目光。許久，愚癡的我才幡然意識到，這就是我的城啊，寄宿著我悠長時光的無名小城。

用手抵著胸口，我只能說，我其實并不愛我的城。但揣著一份永遠按捺不住的激動，我樂意于穿梭城的每一條街道，探尋平凡而珍奇的神秘，因為，這注定是我的城。

出生至今，我幾乎將我所有的記憶都藏在了這座城中。猶記小時候，我用石子在老屋斑駁的粉墻上涂抹出奇麗的童話世界，攜一根狗尾巴草，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猶記瑟瑟冷風中，我將手插在口袋里，裹緊圍巾，漫步于江邊的長堤上，欣然發現其實自己也能被稱為“漂泊的流浪者”，于是面向渾濁的江水吟一首意味深長的短詩；猶記熙攘人群中，我的目光掠過至今還記不清的店牌，細數腳下已轉過的巷口數目抑或是眼神飄過的路燈數目，探著頭，品味艷麗陽光下城的不俗容姿。

因而可以說，城中的我們注定會將生命獻給自己的城。但“獻”興許又是不恰當的，緣于城與人之間并不刻意地想封存住某段流年，只是淡淡的、悠悠的，這城便與人有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思。

人的情感終究還是無法定格的，因此，城中的我們對于城有著不一樣的刻骨銘心或淺淺思緒。我們將不一樣的記憶頓在了城中不一樣的位置，我們將不一樣的青春蕩漾在不同溫度的空氣中，但我們用同樣的光亮撐起這城。

我們每天游離于各自的城市之中，不知不覺，這座城市就掌握了我們的命。一座城市，是命的集合，是生的凝聚。

一個人，可以不愛他的城，但一定忘不了他的城。就像城中飄浮著我愛恨情仇癡癲嗔怒怨的縷縷情絲，并不因為我愛我的城，而是由于我念我的城。

不得不說，沒有了人的城，再繁華也只是一堆占位置的廢墟。但城與人的關系之中，人似乎更依賴于城，因為可能存在沒有人的城，卻不存在脫離城的人。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不一樣的城。城是人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或許，我們應該感謝造物者，給了我們這樣一個可寄托心靈的處所，讓人這種注定只能成為流浪漢的生物有一個可周旋的境。

再絢爛，再潦倒，眼前這片光輝的建筑群也注定是我們的城。

夜真的深了。不遠處窗口那位男子，緩緩吐出一口煙，像是要傾訴著什么情愫，對著這人的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