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責的板子該打誰？

祁云枝

多年前，當我在植物園藥用植物區為學生講解蓼科植物虎杖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鄉土植物大個子草，已經讓英國人談“虎”色變了。

虎杖的故鄉在東亞，秦嶺也是它的原產地之一。

19世紀中期，當第一株虎杖從日本漂洋過海落戶英國時，這里四季溫和的海洋性氣候，即刻喚醒了它體內狂野的“虎性”——沒有了故鄉冬季低溫的遏制和天敵害蟲的侵襲，它每時每刻都可以伸伸胳膊、伸伸腿。

鉆出地面后，它一個月可以竄到1米高，最終可以長到8米高18米，這可是夢里都想不到的身高！能夠像一棵大樹那樣俯瞰眾生，那種感覺很美妙，這和在故鄉時只能長到2米的身高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布滿紫紅色斑點的莖稈上，稍顯膨大的關節處伸出的綠葉，葳蕤蓬勃。

一棵草，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叢紅綠相間剛勁的“鐵絲網”。它那橫走的地下根莖有著極強的穿透力，可以從水泥板、瀝青路或者磚縫中鉆出來，并且依靠其強壯的根系把裂縫撐大。仿佛壓抑了幾世的憋屈終于得以釋放，渾身上下有著使不完的勁。

將身邊的植物擠出領地，在虎杖眼里，只是件小事。就連建筑物遭遇它，也都變得戰戰兢兢。

它的根系龐大到你很難想象，既可以橫“跑”7米，也可以豎“跳”5米以上，使人很難清理干凈。深藏的根系，能在土壤中潛伏10年，只要遇到合適的機會，就會“杖”根走天涯。

以觀賞植物引入的一株草，很快成為英國境內不折不扣的入侵者。脫離了約束的虎杖，攻城略地，勢如猛虎。英國萊斯特大學的生物學家認為，虎杖是世界上最大的雌性群體——它的繁殖能力，無可匹敵！

如何將虎杖清理出自己的家園，讓英國人傷透了腦筋。僅在2003年，英國政府就投入15.6億英鎊，專門用于清除虎杖，但收效甚微。這些年，在歐美地區的法律中，已明確列出嚴禁在野外種植虎杖，一旦發現，將面臨牢獄之災。

虎杖，不僅改寫了一些國家的法律，而且殃及到平民。

據英國《每日電訊報》2014年3月31日報道，一名患偏執狂癥狀的英國男子麥克雷，因過度憂慮自家遭到虎杖的“入侵”，竟然殺死妻子，然后自殺。

麥克雷在遺書中寫道：“我覺得自己并不是邪惡的人，但虎杖從羅利·雷吉斯高爾夫球場翻墻蔓延至我家，使我的頭腦失去了平衡……絕望到這樣一個地步，今天我殺死她（意指妻子），因為我不希望我自殺后，她沒有收入卻獨自過活。”

如此地步，虎杖也委實令人發指。然而，發生的這一切，都是虎杖的錯嗎？

在故鄉東亞，虎杖普普通通，冬枯夏榮、安分守己，像個嚴于律己的孩子。管束它的，既有冬季的嚴寒，又有名叫木虱的吸汁昆蟲。

木虱不會直接吃掉虎杖，而是像蚜蟲那樣吸吮它的汁液。木虱一旦發現食源，就會以此為家，并大肆繁殖，為虎杖的活力和身高套上了“枷鎖”。

了解了虎杖的生態習性后，英國政府開始引入木虱，以控制虎杖。數以百萬的木虱受邀前往英國，與虎杖開戰。

然而，引入外來物種幫助人類攻打入侵物種的后果，會不會是引虎驅狼，現在還很難說。基于此，英國環境研究組織進行多種試驗，確定木虱是否還吃虎杖以外的植物，以確保它只對目標植物有效。

這是一場漫長而充滿未知的戰爭，昆蟲與植物、人與動植物、動植物與生態等的關系，都需要人們認真思考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