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
蟲蟲土地的說法來自街道辦事處職能的一句自我調侃:“小小蟲蟲管土地。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如此說來,辦事處工作人員自然就是蟲蟲,轄區和轄區的那些事兒就是土地。蟲蟲管土地是街道辦事處職責特點的真實寫照。就拿北城辦事處來說,轄區不過十來條街巷,設置北正、崇義、公園、下排等居委會,以及鞏固、石莊村公所,人口不過四萬多。而轄區內單位眾多,有地委、行署、地直各部委辦局等,隨便哪個單位站出來,腰圍都比我們這個區區科級單位粗壯許多倍。辦事處主辦的各項工作,如城區三大秩序——衛生、市場、交通,日常生活的三大難題——計劃生育、土地管理、公訂糧征收等,多與各機關單位、廠礦學校有關。這些猶如古代保甲長一般的職能,必須得到大家的買賬,否則就是自言自語浪費表情。還好,經過一番磨合,各大單位都還識大體、顧大局,不“大拽”,各項工作有所推進。大家雖然辛苦,還是感到一種由衷的欣慰,感到一種所謂“官高不壓保長、山高不遮太陽”的理解。
1985年到1990年間,我在北城辦事處擔任主任,做了一回蟲蟲的頭,五度小城春秋,留下好些親切而耐人尋味的回憶。
衛生達標顯武功
縣級昭通市的起點很低,尤其是文化衛生管理幾乎沒有什么名氣。連續幾年的全省十城市衛生達標檢查,昭通都是名落孫山,甚至還背有臟、亂、差的惡名。弄得東西南北四城辦事處壓力重重,恨不能“破帽遮顏過鬧市”,地市領導自然也是臉上無光,心頭窩火,恨鐵不成鋼。尤其可恨的是,頭一年經過臥薪嘗膽、森嚴壁壘,眼看就要名列前茅了,可惜沒有做到“眾志成城”,一位省檢查組的領導問某單位的普通職工“何謂門前三包”,那小子竟然態度生硬地回答說“認球不得”,無獨有偶,還有居心叵測者向檢查組舉報“這些龜兒做表面工作”,這樣一來,家教不嚴,出乖露丑,猶如自戕般地功虧一簣。
這年從地委組織部來了個年輕的曹副市長主管城市衛生,他礦工出身、復退軍人本色,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燒在全省十城市的年度檢查上,他喊出的口號是:力爭老三,攀登老二!他分別給各辦事處立軍令狀:本轄區內出了否定性的問題,主任和分管的副主任降一級工資!他當然也公布了自己的誓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打不了翻身仗,引咎辭職!
大家都認為他是對的,老大的榮譽是很難奪得的,我們要承認自己的較大差距,尤其是市民素質相當令人蒙羞:一只新設置的青蛙造型垃圾罐,竟然有人憑空砸碎它無辜的頭;一只方便群眾的圓型垃圾桶,公然有人深夜里將它從陡街踢了滾到西街……真是應當破釜沉舟,我們如果再不打個翻身仗,將無顏見江東父老!
北城辦事處由我掛帥掀起了衛生運動高潮,具體的就是三次掃蕩:一次掃街道,全面落實門前三包,叫做“居民洗臉行動”;二次掃機關單位的衛生死角,叫做“干部洗臉行動”;三次掃郊區村莊,叫做“農民洗臉行動”。三番“洗臉”行動,為我們爭得了主動。
那時倡導的主要是春季和秋季愛國衛生運動,我們則四季不斷,采取“惡補”式的措施,特別是吸取上年失敗的教訓,首先做好群眾的思想認識工作。漸漸地,在折騰中我們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檢查組即將駕到的消息使得大家格外緊張,全城進入臨陣狀態。大家都不想丟人現眼地降級,曹副市長更不愿寫辭職報告鎩羽而歸。勝負在此一舉!該付出的差不多都付出了,臨陣磨刀,不快也亮。曹的職責和榮耀感刺激著大腦皮層,而軍人素養則像燃燒的酒精,燒得他熱血沸騰。他一時興起,調動了城工委稽查隊、工商管理、甚至保安公司人員,一律著裝,衣冠楚楚登車巡回檢查。特別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他調來公安民警和武警部隊各一個班,荷槍而不實彈,雄赳赳地駕著軍用長江750三輪摩托開道,警車斷后,一路呼嘯,一路肅然,烘托出一種“不破樓蘭終不還”、決一死戰的勢頭。一時間,的確把一些人麻痹的神經給激活了,把一些隔岸觀火的人們鎮住了。盡管有一些竊竊私語,認為此舉有嚇唬老百姓之嫌,畢竟那年的衛生檢查實現了“小鯉魚跳龍門”,名列前茅,皆大歡喜。特別是曹的聲威大震。且不管獲勝的細節如何,畢竟這是一次零的突破。許多老同志對他刮目相看,他由此榮膺一個親切的稱呼:曹小耶。
勝利來得太不容易了。應當犒勞慶賀,別的辦事處俺們不知道,北城辦事處倒是特地對有功人員放假一天,全體成員會餐一次。結果,十多瓶葡泉二曲老酒告罄,多人告醉。
土地管理拉硬弓
鄉鎮和街道辦事處工作有三大難,土地管理、公訂糧征購、計劃生育。聯產承包或大包干責任制后,土地落到了農民的手中。“落到社員手,要等社員有”,土地管理的最大矛盾就在于:管理者手中并沒有土地,實物的支配主動權在社員們那里。
北城辦事處轄有鞏固、桃園兩個村公所,農村人口占有相當比重。大家公認的生存四個要點“衣食住行”中,固然民以食為天。但隨著人民群眾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農民占地建房的矛盾愈顯突出。當時市政府對農村建房只有一些大原則的規定,執行中遇到一些新問題未得到及時解答。于是,一些“等火烤粑粑”的農戶按耐不住了,蠢蠢欲動。用基層干部的說法,叫做“精腳板踩刺——試倒試倒的來”。而這類管理往往是制定得嚴,執行得松,使我們相當被動。據了解,當時有兩家人充當了急先鋒,不聽土管員的招呼,拉開架勢要在責任地里大興土木建住宅。同時還有許多觀望者積極備工備料,隔岸觀火,只等先鋒們殺開一條血路,然后一擁而上。可以想見,到時候法不治眾,木已成舟,能奈其何?
這當然是不能容忍的行政管理大忌。經過嚴令土管員和相關部門幾番制止擱淺后,辦事處召開緊急會議研究認為:此風萬萬不可長。一旦姑息將導致全面被動,甚至崩潰。必須堅決制止,組織強行拆除!于是雷厲風行。辦事處迅即調集了派出所、城管辦、村公所全體人員,高價雇傭了一支得力的施工隊,開赴現場,由我赤膊上陣宣讀辦事處決定,有理有節、干凈利落地一舉拆除了那些違章建筑的半成品。
一石激起千層浪。觀望者感受到“小鍋兒是鐵鑄的”,不能以身試法,自然撤退。受到強行拆除的那兩家人反映各異:一家不得不服氣,偃旗息鼓,就此罷手。另一家有子弟在部隊服役,自以為底氣足,便惱羞成怒地到處告狀,被我們堅決地頂住了。我們還與其子弟所在部隊取得聯系,得到積極配合,恩威并重,最終化干戈為玉帛,做好了善后工作,歸于和諧安定。幾年過后,當初的對手還能做到見面點頭問好,冰釋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