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親唱歌

劉建忠

“小河的水清悠悠，莊稼蓋滿了溝……”屋子里，母親輕聲哼唱，父親則像孩子一樣有節奏地拍掌，那年代久遠的歌聲伴著母親沙啞的嗓音飄出窗外，飄向遙遠。多少年了，我沒有再聽過母親唱歌，站在門外那一刻，我禁不住淚流滿面……

63歲的母親天生一副好嗓子，年輕時參加過鎮上的劇團，在京劇《紅燈記》里還扮演過“李奶奶”。歌唱得好，戲演得棒，絕對是團里的臺柱子。可那個年代的人們總認為唱戲是三教九流的事。招架不住外公外婆的竭力反對，母親最終與她熱愛的藝術失之交臂。

盡管母親沒有成為歌唱演員，但這并不妨礙她唱歌。在我成長的歲月里，我經常會聽到母親的歌聲。那些曾經的老歌，讓我們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找到了精神的慰藉。可到了后來，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經年累月無休無止的勞作成了母親生活的主調。漸漸地，母親遠離了歌唱，到最后幾乎噤聲。

時隔多年，今天再度聽到母親唱歌，讓我倍感意外。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產生了陪母親歌唱的念頭。一天晚飯過后，我和弟弟商量搞一個家庭卡拉OK聚會。起先母親不愿意去，說都這把年紀了，還唱什么。弟弟說：“媽，去吧，哪怕不唱，我們只要陪著您就行。”母親拗不過我們，去了。

歌城里，音樂響起。在北方黑土地上勞作了幾十年的母親第一次走進這樣的場所，顯得極不適應。怕母親產生心理排斥，我和弟弟先唱了兩首。當看到母親漸漸適應了歌城的環境和氣氛時，我們便開始給母親點歌。沒想到母親一口氣竟唱了五六首。緘口多年的母親終于亮開了嗓子，盡管唱的都是老歌，盡管聲音有點嘶啞，但母親唱歌的節奏和音準卻不減當年，拿捏得非常到位，仿佛一下子又找回了多年前的感覺。，

歌廳里的光線有點暗。唱完歌的母親跟我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母親說，當年如果不是外公外婆阻攔，她一定會成功的，一定不會是今天這種人生境遇。明滅的燈光中，我看到母親臉上洋溢著興奮且自豪的笑容，也看到了這笑容背后流露出的淡淡悵然與失落。

有多久了，母親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么多的話；有多久了，我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傾聽母親說話。今晚，就在今晚，我不但聽到母親蒼老悠遠的歌聲，也聽到了母親宣泄快樂的心聲。

生活總是匆匆忙忙，“閑”也只好被擠到一個狹小的角落里去了，以至于它成了一種難以實現的理想。帶著純真愿望和無盡想象降臨于世的我們，每天都在忙碌，很少有時間去陪陪父母，當然更不會去在乎父母有什么興趣愛好。其實，為人子女，光有孝心是遠遠不夠的，能使父母感受到的關懷，是那種體貼入微的孝行。生命的流年里，有時間就多陪陪父母吧，他們需要的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