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收費線”

郭紅敏

時下，隨著城市私家車的日漸增多，停車位也日趨緊張。當停車場變成稀缺資源后，越來越多的城市在大街小巷畫線收費。為此，不少車主質疑其合法性。有人認為，利用公權力在屬于公共資源的道路上畫線收費是在與民爭利。還有車主以路邊停車收費不合法為由，狀告政府。

畫線收費亂象

前幾天，家住鄭州市金水區某小區的萬先生發現，小區門外馬路一側的一段路被畫上了白線，一位50多歲的男子在此收費。這就意味著，今后要在這個地方停車，就要掏錢。

不但在這里，在整個鄭州市區，只要是能停車的大街小巷，都被畫上了白線，納入收費管理的范圍。一些收費員看似很正規，他們頭戴小帽，身穿特制的服裝，腰間挎個小包，手里拿著小票。看到有車要停，立馬跑過來招呼，熟練地指揮停車。如果哪輛車要走，他們會遞上小票收費。有的司機不要票，他們也會打折收費。

對于萬先生來說，停車掏錢讓他不厭其煩。出去辦事，一天停車費就要十幾元，一個月下來就是三四百元，一年下來，就是幾千元。有時，萬先生也懷疑路邊畫線收費的合法性。一天，他和一位律師朋友在一起聊天時，才知道畫線收費經不起推敲。

朋友告訴他，以前開機動車交的是養路費。所謂“養路費”，就是國家按照“以路養路、專款專用”的原則，向有車單位和個人征收的用于公路養護、修理、改造和管理的專項事業費。后來，實行費改稅，養路費變成了燃油稅。而燃油稅是通過將養路費捆綁進油價，將每輛汽車要交的養路費轉換成稅費，體現了“多用多繳，少用少繳”的公平原則。

而在路邊畫線泊車收費的解釋是，車位所占用的那塊地的所有權是屬于國家的，我把車子停在那個車位上，我要交納一筆車位使用費。如果是這種法律關系的話，那么，路邊畫線的車位是公共道路，而公共道路是用先前收取的燃油稅修建養護的。停車也是停在車主已經交過稅費的路上，這是雙重收費。

按照國家相關規定，市區內設置任何停車場，都必須先經過規劃審批，取得規劃許可證然后才能交由停車場管理中心復核設置。即便有小區自建停車場，也應當在規劃局備案。

筆者走訪發現，鄭州市一些收費的停車場并沒有經過審批。在鄭州市航海路一小區旁，白線畫出幾十個停車位。據了解，這個停車場沒有經過有關部門審批，收費員沒有任何證件，是物業公司自己畫線收費。

短命的咪表收費

為緩解鄭州市停車場建設不足和亂停亂放的嚴重現象，2000年8月14日，鄭州市成立了停車場管理領導小組。2001年年初，鄭州市政府批復同意深圳某咪表公司在鄭州市投資實施咪表項目。咪表即電子計時表，起源于香港。彼時，鄭州將實施咪表收費的路段作為政府資源提供給投資方使用，收取使用費參與收益分成。作為臨時規劃，咪表項目的有效期是2001年和2002年兩年。

2002年，咪表公司兩次競買了329個沿街道路的機動車停車場，共3056個停車位的一年經營權。2002年9月1日，鄭州市政府授權鄭州市停車場管理中心和咪表公司簽訂了承包經營協議書。雙方在協議中約定“咪表公司承包期限為10年”，前三年的停車收入按3∶7的比例由中心和咪表公司分成，以后咪表公司所占的分成比例逐年遞減。由于前期投入大，咪表公司通過拍賣取得的停車場一年期的經營權可以延長至少三年。

但是，咪表收費實施后，卻引發市民不滿。最受市民詬病的是，由于很多路段的咪表停車位占用盲道和人行道，留下很多安全隱患。另外，咪表停車只刷卡不收現金，外地來鄭州辦事的司機很有意見。并且由于部分咪表協管員素質不高，動輒行使鎖車權，給車主帶來許多不便。

針對市民的質疑，咪表公司作了一些改進，比如禁止協管員鎖車，發放小面值的泊車卡，停車接受司機的現金等，但這并未能平息人們的不滿。作為臨時規劃，2002年年底批準的咪表規劃已經超過了兩年的有效期，也就是說，此后，鄭州咪表一直是違法設施。如果咪表想在鄭州繼續合法存在下去，必須依法重新提起規劃申請，同時按規定舉行聽證、公示。自從規劃局發表咪表規劃超期的聲明后，不少司機停車時拒絕繳費。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鄭州咪表的消亡。2006年，咪表公司正式退出鄭州。咪表公司在鄭州累計投資5000多萬元，回收了1500萬元，虧損3500萬元。

車主申請信息公開

咪表拆除后，鄭州市停車場管理中心對停車場收費進行統一管理。

為緩解中心城區擁堵，減少占道停車時間和次數，2011年12月26日起，鄭州市按照“中心區域高于邊遠地區、路內高于路外、地上高于地下、高峰時段高于非高峰時段”的原則，實行機動車存放服務差別化收費。這標志著鄭州停車收費進入“計時時代”，不同地區路邊停車費一天最多差19元。

對于畫線停車收費，是否要進行聽證，法律依據何在？這是市民最為關注的話題。鄭州市物價局相關負責人表示，車輛存放收費的調整不在河南省聽證目錄內，因此可以不召開聽證會，相關部門在征求了專家和市民的意見、建議后，在意見的基礎上制定出差別化停車收費方案，報請政府批準后可以實施。此項政策也符合國家、省、市機動車停放收費相關法規。

據筆者了解，2012年，海南省三亞市政府推進公共停車位收費管理試運行制度。許多市民質疑政府事先未舉行聽證，政府相關部門則回應稱，該項收費屬于服務性收費，無須聽證征求意見。

2014年7月，杭州市區道路停車收費改革時，也曾因沒有舉行聽證而引發質疑。杭州市物價局的解釋是，根據我國《價格法》，價格聽證的具體項目應通過省價格主管部門制定的定價聽證目錄確定。而《浙江省定價聽證目錄》中，并沒有將“停車收費”列入聽證范圍。2014年6月，哈爾濱官方同樣以“目前停車場的收費還沒列入國家和省的聽證目錄”為由，沒有啟動公共停車位收費的聽證程序。

2014年11月3日，北京、天津等14個省市的31名車主委托律師，分別向31個城市寄出了政府信息公開申請表，要求對停車位的收費依據、收費標準、錢款去向等問題進行信息公開。山東律師王全章是此次發起申請的31人之一。他認為，不少城市在大街小巷畫線、收取停車費，其法律依據值得商榷。許多省份的收費依據，僅是地方人大通過的法規，這種依據不夠充分。另一位申請人林濤認為，當前法律中，沒有對“城市道路臨時停車泊位”進行收費，并作為“財政收入”的規定。并且城市道路作為公共資源，對于臨時性停車，在已經收取過包含養護費的燃油稅后，再進行行政收費，是一種重復收費。

車主狀告市政府

面對畫線收費，有的車主干脆通過法律維權。2014年3月17日，長沙市律師余仁財在路邊的泊車位停車不到2分鐘，就繳納了12元停車費，余仁財卻查找不到停車收費的法律依據。同年5月，他向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訴狀，將長沙市政府及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列為被告，請求法院判令長沙市政府收費違法，并退還停車費12元。6月13日，長沙市中院公開審理此案。在庭審中，雙方就收費依據、收費性質及收費主體的合法性展開了辯論。

余仁財認為，政府方收取其12元停車費作為財政收入的行為沒有法律依據。《立法法》第八條規定，財政基本制度只能由國家立法機關制定法律來予以規定，行政機關不能自我授權設定財政收入項目。而我國當前沒有法律規定對“城市道路旁臨時停車泊位”進行收費并作為非稅收入。長沙市政府對城市道路旁臨時停車泊位收取停車費，是在沒有法律依據的情況下的自我授權。

長沙市政府辯稱，根據《湖南省機動車停放服務收費管理辦法》及其他湖南省地方法規規定，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向在道路臨時泊車位停車的車主收取停車費于法有據，將道路臨時停車泊位停車費納入政府非稅收入于法有據。10月15日，長沙市中院作出行政裁定，駁回了原告余仁財的起訴。法院認為，長沙市機動車停車場領導小組辦公室向原告收取停車費，是作為國有資源管理者行使國有資源的收益權能，而不是作為行政管理者行使行政職權，因而不屬于行政行為，依法不屬于行政訴訟的受理范圍。

2014年10月22日下午，在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上，《黑龍江省道路交通安全條例修正案》草案進行分組審議時，停車泊位收費問題引發常委會委員的熱議。侯樹才認為，城市道路屬于公共資源，利用公權力在道路上畫線停車收費這種行為是在與民爭利！

江延科也持同樣觀點：“馬路停車，太不科學，太不應該了，馬路是社會資源，不是可以隨便畫線停車的。這個非常缺乏公平性，哈爾濱道路畫線停車應該予以取消。”審議中，與會者在剖析停車收費亂象滋生原因時指出，規劃不當是此類“城市病”的一個誘因，一座好的城市應從規劃開始，而且規劃的細節落實也極為重要。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