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丞 (淮北師范大學 235000)
陌生化視角下的玄武形象流變
田桂丞 (淮北師范大學 235000)
玄武是中國神話中的一個重要的神明,其形象也經歷了從神龜到龜蛇合體再到人形的變遷。通過俄國結構主義的“陌生化”的理論解析玄武形象流變的原因:為了增強神明的神秘性與距離感對玄武形象進行陌生化改造,以確保人們的敬畏,提升神明的神性。
陌生化;玄武;形象流變
玄武是中國神話中的一個重要的神明,從古至今流傳著很多相關的神話傳說。玄武也是一個不斷發展的神明,職能由最初的表示北方的方位神,到秦漢時期的四靈之一,再從四靈之中脫穎而出成為道教大神玄天大帝;神明的形象也經歷了從神龜到龜蛇合體再到腳踩龜蛇的披發真圣的變遷。
“根據神意象演進法則,一般可分為三階段:即神獸之形、半人半獸之形(合體獸)與超人之形。半人半獸或合體獸,是動物崇拜過渡到人神信仰的中間形態……玄武由神龜而龜蛇而玄帝,恰是神意象演進法則的再一次演練。”對于玄武的崇拜,起源于遠古時代的星辰信仰。古代將二十八星宿分為東西南北四個部分,北方的七宿構成了烏龜的形狀,由此有了最初的北天玄武神龜。每一種神獸信仰的發展過程都有著自身的文化中心,是其集體意識的投影。神龜形象的流傳代表了龜卜時代的興盛,龜甲隨葬的現象是當時社會的反映。我們可以推知在那樣一個時代里,神龜作為一種文化符號被世人所敬仰和崇拜,所以才會用它來占卜命運,將它帶入自己的墳墓。到漢朝時期,漢畫像石中的玄武演變為龜蛇合體、蛇繞龜身、舌頭與烏龜頭相對視的形象。引入蛇這一兇惡而神秘的元素,通過這種詭異而神秘的形變重新支撐起了原始的玄武信仰。“神靈的闡釋意味著藝術的產生,人們需要以夸張和變形的手法來制作通神的符號。”蛇與龜的形象一靜一動、一兇一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二者相互纏繞、抵目相視構成了玄武新形象的獨特審美意象。而當玄武神真正走入道教,成為需要被每日供奉和仰望的神明時,人神形態的玄天大帝就出現了,而龜和蛇便成為了玄帝踩在腳下的侍從神獸。
“陌生化”一詞最早由俄國形式主義者什克洛夫斯基提出。在《作為手法的藝術》中他說:“正是為了恢復對生活的體驗,感覺到事物的存在,為了使石頭成其為石頭,才存在所謂的藝術。藝術的目的是要使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知道事物。藝術的手法就是使對象變得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藝術是對事物的制作進行體驗的一種方式,而已制成之物本身在藝術中并不重要。”他提出將簡單的表達進行復雜化處理,這一過程被定義為“奇異化”或“陌生化”,旨在將現實中的事物變形,將熟知的事物描繪為陌生的事物,從而達到上述的審美目的。這種理論試圖將我們同被欣賞的對象之間拉開一段適當的距離,這種距離不僅存在于從文本內容。形式上進行適當的獨辟蹊徑的變異,是陌生化理論的重要觀點。
最初的玄武形象是烏龜。龜在古代被認為是一種通靈的動物,通過龜甲上的紋路可以進行占卜,預知吉兇。莊子曾提到過東周宋國元君夢龜的預言:宋元君晚上做夢,有個披頭散發的人求救于他,他醒后找人解夢,才知是神龜托夢。于是元君從漁夫手中解救了神龜,卜者提議:“殺龜以龜甲占卜,最吉利。”4于是元君連中72卦。同時,烏龜的外殼還曾被當作貴重的寶物而被收藏和交易,可見龜在中國古代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有著重要的地位。當遠古的人對于龜尚未形成確切的認識時,長壽且帶有巫術功能的烏龜被神圣化,使它在人們的心里中成為了一種特殊物種,烏龜因此拉開了與普通生物的距離而變得陌生,變成了神龜。選擇神龜作為玄武的形象而出現,符合那個時代對于神明的審美預期。這是通過陌生化手法對于玄武形象的編碼。
隨著時代的變遷,當人類認清了烏龜爬行動物的本質后,烏龜的距離感便消失了。憨厚老實的烏龜不能夠守住人們心中的敬畏,龜蛇合體的新玄武形象應運而生了。蛇在多數時候是一種兇狠的動物,被古代列為“五毒”之一,這與安靜謙和的烏龜形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而且蛇大多棲息在遠離人們生活和勞作的區域,具有很強烈的神秘色彩,能帶給玄武形象更多的距離感。這種陌生化的處理確實讓玄武拉開了與普通動物的距離,使人們用一種非常敬畏而忌憚的眼觀來審視玄武的形象,幫助玄武重新建立了威嚴的神性,是陌生化手法對于玄武形象的又一次塑造。
我們知道在中國古代的神獸中這種動物拼接的形象并不少見,如龍囊括了魚鱗、鷹爪等動物要素,朱雀結合了孔雀尾和雞冠等。這些組合都是利用了陌生化的處理方式,通過創造與現實世界有區別有距離的物種作為神獸,這樣保證了神獸的神圣性和唯一性。
由神獸變為神人,是玄武神形象的另一次重大變革。中國神話中的許多神明都經歷了這一流變過程。“西王母在《山海經》中原形是昆侖之丘,外貌是‘豹尾虎齒、蓬發戴勝’的人獸;戰國時期《穆天子傳》中西王母已蛻變為貴婦人,自《漢武帝內傳》至元明時期‘三教源流’類書中,西王母更‘人神同形’變而為瑤池金母,成為道教中地位崇高的女仙。”5同樣,伏羲和女媧也漸漸擺脫了“人首蛇尾”的特征,成為人形的神,這是神格進化的一個標志。沒有如此蛻變的神獸如朱雀和麒麟,都漸漸走下神壇的中心成為邊緣的神明。
神獸的人格化,是陌生化手法的又一次體現。當人們慢慢見慣了玄武的龜蛇形象之后,神性也隨之逐漸消逝,雖深爪利齒卻無法令人生畏。于是人們創造出了人形的玄武,讓玄武和人類一樣吃穿住行,但卻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這種“熟悉的陌生”分隔了人間與仙境,在人與神之間創造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讓人們對于仙境和冥界充滿了未知的好奇,這樣拉遠了距離,產生了神秘,從而增強了敬畏。經歷人格化的玄武形象在期待視野中再次被陌生化,神性也隨之提升,成為了掌管道教“玄天大帝”。
玄武的形象從神龜到龜蛇合體再到人踩龜蛇,其流變過程處處透露著陌生化的痕跡,通過拉遠距離而增加崇拜和敬畏的手法彰顯了陌生化理論的作用。雖然俄國形式主義的“陌生化”原理在當時并未提出,但其作用已經被證實。陌生化理論在用于指導文學創作方面偏于機械和刻板,但用來解釋玄武和其他形象的演變卻有著獨到的意義。
[1]陳器文.玄武神話、傳說與信仰[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12.
[2][前蘇聯]什克洛夫斯基.散文理論.[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10.
[3].郭慶藩.莊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2006(604).
田桂丞,(1991.8-),男,安徽淮北人,淮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歐美神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