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韻清風傳荷香

喬世華

先是從朋友處知道劉大為這個人，然后才讀到他的詩歌。可以說是他的人生經歷讓我對他的詩歌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的。聽人說，劉大為是北京廣播學院正兒八經科班出身搞新聞的，是電視新聞學碩士，做過電視臺的播音員、主持人、制片人等，再后來改行做企業了，三年前開始研習書法、繪畫、茶道、佛法等，直到2013年末才開始對詩歌發生濃厚興趣。套用一句未必恰切的話來說，他是屬于“大器晚成”了。我這個專門從事文學研究的人都會對他的這種人生選擇感到些許困惑：一個在其他行當做得順風順水的人，何以突然搞起了藝術、傳統文化甚而做起了文學的苦行僧？會不會是一種附庸風雅？在這個比較喧囂、浮躁、講求勢利的時代里，如果不是與生俱來就有一種文學夢想在支持的話，還能有誰會“半路出家”突然對只能讓人清苦寂寞、帶不來任何物質利益的詩歌發生興趣呢？

就是在這樣一種奇怪而復雜的情緒作用下，我捧起了劉大為的詩歌。在閱讀之前，我還略微有一些擔心，擔心會遭遇一個新寫詩的人所寫的那種“新詩”——那種晦澀難懂讓人苦思不得其解的現代詩，在詩人本身來說也許是自得其樂了，但在我看來那是食洋不化。撲面而來的第一首詩卻讓我徹底打消了顧慮，心情變得無比的放松：

春天的荷塘一點兒都不急

荷葉慢慢的打開自己

抱擁春天的風和陽光

誰都不知道

荷花

就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尖尖角兒（《荷塘的春天》《北極光》3期發表）

這首詩中流淌著的那種清風雅韻，流溢出的童趣純真，以及傳遞出來的一種慢情緒，讓我的心一下子變得沉靜而踏實，仿佛臉龐受到了荷香燕語之微風的吹拂，仿佛焦渴的心靈受到甘洌清泉的洗濯。就像這首詩中出現的“荷塘”、“荷花”、“玉蘭”、“迎春”、“荷葉”、“書生”等字眼那樣，劉大為的詩歌揮灑著的是很純粹的、很地道的中國風，而我也很容易地就被他的詩句擊中了胸膛，一如他《水與本能的告白》中的那句“我的心莫名的就動了一下”。

看得出來，劉大為的審美傾向和趣味是更東方的、本土的，他的詩作中頻頻出現的都是“茶香”、“牧童”、“水牛”、“淡彩”、“生宣”、“青花瓷”、“荷花”、“露”、“青燈”、“菩提”這些很傳統的也是滿蘊著意緒的物象，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詩作就不現代，現代人的情緒在這里同樣得到了很好的傳遞。這里有他對“情人”的思念：“淡淡的香味讓晨讀的書生/想起了鄰桌的姑娘”（《荷塘的春天》），“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鄉愁”（《水與本能的告白》），“也許，我會在你徹底忘記我的時候/在天上看著你/與你微笑，祝你幸福”（《無人區·流浪》），“你是一片潔白的云朵/我的心便是那片托負著你的藍天”（《春暖花開》），“于是青花/以她獨有的姿態/與孤獨的幾片清茶/在瓷都默默相遇”（《青花憶痕》）;有對理想的探尋：“為了秋天的果實/我用夏的熱烈/向每一寸必經之路/播撒春天每一縷芳香”（《春天》）;有對歷史的拷問：“如果痛苦非要/以懲罰回憶為代價/如果大清帝國非要/后覺一八四零的斑斑陳跡”（《青花憶痕》）……

我甚至感到我的這種對其詩歌主題內容的讀解限定很可能會封殺了劉大為詩作本身的豐富性。事實上，他盡其所能地開掘了漢語言所指的豐富性，他的這十余首詩作雖說是有題目的，也一定是有著某種明確的意義指向的，但卻又如同李商隱的那些“無題詩”一樣，可思考可開掘可涵泳的意義空間都很大：“你的身上又重新洋溢著/淡淡的、鮮活的、耐人尋味的色彩”（《淡彩的情懷》）。可以想見，在寫作這些詩歌的時候，劉大為全身心地投入了自己的思考和智慧;進而言之，他的每首詩都是他心性的揮灑，從他的詩歌中我讀出來的是，一個人對心靈清明寧靜的追求與修煉，我甚至感到他就像他筆下那“一點兒都不急”的“慢慢的打開自己”的荷葉（《荷塘的春天》），就是那“騎著水牛”“把歲月慢慢走老”的牧童（《春天》）、就像那“淡出喧囂/啟動人生另一種機緣”的淡彩（《淡彩的情懷》），就似那“以凋零的姿態/演繹著生命無數次輪回的形式”的格桑花（《讓樸素與生命同行》）……

我相信，劉大為之走上詩歌創作的道路，一定是有一種東西喚醒了他曾沉睡在心靈深處的記憶、夢想和智慧，讓他開始關注自己乃至旁人精神的豐盈和心靈的建設。劉大為那些歌詠荷花、吟唱春天的詩歌其實也是在言志，言說自己的志向。在讀完劉大為這十幾首詩歌之后，我感覺在他的《清清之明》中找到了其何以一心向學、苦吟默誦的答案：

放下斑白的往事

放下貪婪的新衣

放下重耳的寒食

燃一盞青燈思幾度人生

愿我們和那故人與九皋的頭鶴

清清爽爽長鳴而去吧！

顯而易見，他是一個超然物外乘物以遨游的人，是一個肯于思考生命終極意義并始終不懈有所追求的詩人：“于是我重新思考：/一百年后，我的生命/會毫無意義而言/但回憶會寫進四十歲的日記”（《水與本能的告白》）。而我相信，悠游閑適的心境，追古慕遠的情懷，以及對宇宙人生之真諦的了悟與參透，對詩書繪畫圣賢思想的衷心熱愛，這一切都會成為支持他詩歌寫作及詩藝探索的巨大動力。

本欄編輯 ?孫曉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