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
追 ?夢
李夢新師范大學畢業了,他在大學期間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語文成績尤為突出。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夢想,將來要當一名作家。畢業前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夢真,寓意自己的夢想一定能成真。
畢業后他回到了老家龍安鎮涌泉村,父母非常高興,一心想讓兒子找一份體面的工作。父親勸兒子說:“你上縣里找咱家親戚幫幫忙,到中學當一名教師。”他不以為然地對父親說:“找工作的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我自己會辦。”
第二天他來到了鎮中學校長辦公室,校長一聽他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便很客氣地讓座,他說:“我是學文科的。”校長笑著說:“正好我們學校缺一名初三語文老師,你要同意我馬上到縣教育局給你辦手續。”他搖搖頭問校長:“還有別的工作嗎?”校長有點無奈地說:“學校別的崗位人都滿了,還缺一個更夫,也不適合你干啊。”他接過校長的話說:“行,我就干那個工作吧。”校長聽他這么一說,心想你這不是成心在和我開玩笑啊,便很風趣地說:“你是師范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讓你當更夫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嘛。”他一本正經地對校長說:“不,這個活兒很適合我,你給別人開多少工資就給我開多少。”校長一看他認真了,就勸他:“你還是當老師吧,做更夫能有什么前途。”他說什么也不同意,校長只好讓他當了更夫。回到家他把找工作的事和父母說了,父親的肺子差點沒氣炸,氣哼哼地對他說:“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想你能有一個好工作,可你倒好,非要當更夫,知道這樣不供你上大學好了,更夫有沒有文化都能干。”他平靜地對父親說:“當老師對時間要求嚴,把身子,我當更夫夜間值宿,白天有時間可以干我自己的事,我要寫書。”父親用瞧不起的眼光瞅著他說:“你剛畢業就想寫書,你以為寫書那么容易……”父親勸了許久,見說服不了他,只好轉移話題對他說:“你大學畢業年齡也不小了,是不是該找個對象了?”他回答說:“這件事我不反對,但必須找農村的,沒工作的。”父親聽了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開口就罵他:“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讀書讀傻了?”看到父親真的動氣了,他忙解釋說:“找農村的姑娘本份、能干,會支持我工作。”父親哭笑不得地說:“你當個更夫還得需要別人支持呀?”“只要她能給我做做飯,干點家務,不反對我寫書我就滿足了。”看他那么固執,父親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走出門去。
不久,他真在附近農村找了個對象,家里出錢在中學不遠處買了兩間土坯房,倆人很快結了婚。愛人很賢惠,也很能干,每天都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還養了幾頭豬。夢真晚間去打更,白天在家里寫書。愛人支持他從不讓他干家務活兒,他在家一天不是看書就是寫書,日子過得倒也瀟灑。
一晃十年過去了,他寫了二十部長篇小說,寄往全國各地文學雜志社,可沒有一篇發表,學校老師和同學們背地里都叫他“李坐家”。
這天早上,愛人灶上做著飯,去外邊忙著喂豬,灶臺里的火星竄出來把屋里放著的一堆柴草引著了。愛人喂豬時回頭一看外屋都紅了,趕忙跑進屋,用大水缸里的水把火澆滅了,進里屋看夢真還在那兒低頭寫東西,她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說:“你是死人哪,房子都要燒了你不知道啊?我要是發現晚了,恐怕連你都得煉成灰了。”夢真委屈地說:“我在專心寫作,根本沒發現啊。”愛人一聽更來氣了:“你一天就知道寫,退回的稿子摞起來快有你高了,你買的書摞起來也都比你高,寫了十年也沒見你發一篇。”他一邊勸愛人一邊解釋說:“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愛人指著他的鼻子數落:“你是個木頭疙瘩,能磨成什么針?你要能發表小說咱家的老母豬都能下‘龍,你一天什么也不干,就知道坐家寫,難怪別人都管你叫‘坐家。”愛人邊說邊把柜子里的衣服掏出來裝在包里,和夢真說:“你愿意找誰過就找誰過吧,我和你可遭不起這個罪了,”一甩手回娘家了。夢真接了幾次,怎么勸就是不回來,她對夢真說:“只要你從今后就別在寫小說或是你的小說發表了,你再來接我。”愛人不回家,夢真不會做飯,只好到父親家吃住。他把愛人養的幾頭豬賣了,買了一臺自行車,把自己要看的書和退回來的稿子租一輛車拉到父母家,把自家的門上了鎖,騎著自行車來回跑十多里路上下班。
一天飯后父親去他屋里閑聊:“你一天天都在寫什么,把老婆都寫跑了?”他指了指成摞的手稿沒有說話。父親隨手拿起了一篇稿子,看到題目是《沒有墓志的碑》,就問:“你是不是在寫咱村的抗戰史啊?”夢真說:“是,那還是小時候,你給我講的故事,說的是咱村里那位抗戰英雄的事跡。”他把故事情節和父親講了一遍,有情節不對的地方,父親都一一幫他糾正了,并對他說:“咱村你張爺爺和你寫的那位英雄是戰友,他搬到縣城了,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這個故事就是他給我講的,有一些具體的情況你去請教一下他吧,我文化不高,可我知道寫東西要真實才會有人看。”
第二天夢真就來到了縣城,找到了張爺爺,張爺爺不識字,夢真就給他讀,邊讀邊改,改了三十多處。辭別張爺爺,夢真又到縣檔案館查找一些相關的歷史資料,回到家又認真地反復修改,用了半年多時間,共改了二十多遍,才覺得滿意,再一次寄給了編輯部。不到一個月時間編輯部有了回音,說作品寫得很好,近期采用。又過了一個月時間,他收到了編輯部寄給他的五本小說。他逢人便講,我的小說發表了,接著他又帶著原來寫的兩部小說,到實際生活中去體驗,豐富小說內容,回來再進行反復修改。由于小說貼近生活,有血有肉,很快這兩部小說又先后發表了。第一部小說獲得優秀小說創作獎,第二部小說有一家影視公司正在和他洽談編排電視連續劇的事宜。
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他帶著三本已發表的小說高高興興地去了老婆的娘家……
兩塊瑪瑙石
張老漢家住農村,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兩個孩子學習成績都很優秀,同一年考上了大學。
為了讓兩個孩子順利完成學業,張老漢天天到離村子十里遠的砂場去篩沙子,老伴兒自己在家侍弄三十多畝承包田。兩人一天到晚忙活,從不閑著。張老漢干的是重體力活,時間長了背漸漸有點駝了起來,而老伴兒也因常年種地風吹日曬,也是黑瘦黑瘦的。
一晃五年過去了,老大畢業后分配到縣城一家企業當了工程師,在城里成了家。老兒子回村里當了一名教師,在本村找了對象,相隔一年也結了婚。
操持完老兒子的婚禮,張大娘就病倒了,到醫院檢查后,醫生告訴張老漢,你老伴兒患的是肝癌,已經是晚期。張老漢當時腿就軟了,守在老伴兒的病床前他不停地念叨:“老伴兒啊,兩個孩子都工作了,也結婚成家了,眼看要過好日子了,可你卻病倒了!”想著說著兩行濁淚不禁悄然落下。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病情也不見好轉,老伴兒吵著要回家,她拉住張老漢的手說:“我的病治不好了,我們回家吧,我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再說兩個孩子都是剛結婚,欠下的外債也得還啊,別再為我浪費錢了。”張老漢聽老伴一席話心如刀絞,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老伴兒的強烈要求下,只好接她回家,到家沒幾天病情越發嚴重了。這天老伴兒覺得自己要不行了,就把張老漢叫到跟前說:“老伴兒,我倆在一起沒享過什么福,我死后你再續一個,讓她好好陪你過日子。”張老漢搖搖頭,指著桌上的兩塊瑪瑙石說:“你不在了,我不會再找的,有那塊瑪瑙石陪著,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了。”桌上并排擺放的兩塊瑪瑙石,是張老漢在砂場篩沙子時撿的,其中一塊大小形狀像鴨蛋,白色透明,里邊有一道黑色條紋,像是一條張著嘴游動的蛇,蛇是老伴兒的屬相;另一塊有鵝蛋那么大,深紅色,外表的形狀像一條龍,是張老漢的屬相。老伴兒凝望著桌子上那兩塊瑪瑙石,帶著深深的眷戀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老伴兒去世的第二年,張老漢把自己居住多年的老房子賣了,用賣房的錢幫老兒子蓋了新房。搬家時他特意把那張舊桌子和兩塊瑪瑙石一同搬進了新屋。和老兒子在一起生活,日子過得倒也舒心,美中不足的是老兒媳婦自從嫁到他家身體一直不好,常年有病,大小醫院都走遍了,就是治不好。
有一天村里來了一個巫醫,吹噓能治百病,老兒媳婦找到巫醫壓上錢,巫醫一頓裝腔作勢后對她說:“你家有一個蛇鬼,天天纏著你,這個蛇鬼不除掉,你的病沒個好。”她立刻就想起公公桌上擺的那兩塊瑪瑙石。按巫醫的指引,她回家找了一塊布把那兩塊瑪瑙石包好,偷偷地埋在婆婆墳前,又燒了點紙,邊磕頭邊念叨:“婆婆啊,兒媳婦把蛇神給你送來了,以后就別纏著我了,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吧……”
晚上回家張老漢發現桌子上那兩塊瑪瑙石不見了,當時就大發雷霆。兒子知道那兩塊瑪瑙石對父親的重要,忙去問媳婦:“就你一個人在家,你一定知道咱爸那兩塊瑪瑙石哪兒去了?”媳婦見實在瞞不住了,只好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丈夫氣壞了,用手指著她罵道:“你有沒有腦子,一個老巫婆說的話你也信,她會治什么病?你趕快去給我找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父親一看兒子真的火了,忙接過話說:“不用、不用,我去,正好看看你媽。”張老漢拿著鐵鍬到老伴兒墳前挖出了那兩塊瑪瑙石。臨走時還風趣地和老伴兒說:“老伴啊,我還沒死,兒媳婦就先把我送來了,等死后我再來陪你吧,你等著我啊。”張老漢把兩塊瑪瑙石拿回家,又擺放在那個桌子上。打那以后兒媳婦就有了心結,認為自己的病就是那兩塊瑪瑙石鬧的,為此小兩口經常吵架。兒媳婦還時不時的給公公臉色,張老漢看兒媳婦也不順眼,日子過得越來越別扭。
這事讓大兒子知道了,他特意趕回老家接父親到城里居住。張老漢不肯去,并對大兒子說:“家鄉這塊黑土地養育了我,這里有我熟悉的鄉親,我的根就在這里,我舍不得離開,實在不行我出去單過。”大兒子說:“你這么大年紀自己單過那怎么能行啊,父老鄉親會指破我脊梁的。”大兒子好說歹說硬把張老漢接到城里,住進了高樓,給他準備了一個單獨房間,還專門打了一個柜子,把兩塊石頭放到里邊。
一晃兩年過去了,老兒媳婦的病還是沒見好,可張老漢在一次體檢時查出了胃癌,經大夫診斷是早期,兩個兒子立刻把父親送到市里一家大醫院做了手術。住院期間,正趕上全市召開大型瑪瑙石展銷會,張老漢讓大兒子把他屬相的那條“龍”送去參展。這塊石頭一擺到展臺上,就吸引了眾多人圍觀,都說這塊石頭的顏色、透明度、象形度在整個展廳中是最好的,幾番議價,一位南方客商以十萬元的價格收藏了。收到錢后,張老漢對大兒子說:“這錢除去我看病用的和原來欠的那點饑荒還有剩余,夠我平時零用了。那塊石頭絕不能賣,有它在就如同你媽媽在我身邊,等我死后給你媽帶去。”
聽了父親的囑咐,看看父親的表情,兩個兒子一聲也沒吱,緊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么……
責任編輯 ?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