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根 [組詩]

葉臻

刺

那時候

只是感覺扎了一下

有點疼

不知道扎進肉里的

是刺

后來，刺長大了

在肉外

還長出了一個

與刺相連的把柄

我捏著把柄

很輕松地就把刺

拔了出來

一同拔出來的

還有扎進肉里的

尖銳的堵塞

現在，我的身上

多了一個小孔

就像比別人

多了一個通氣的

器官

牛 臉

我們這里

招待貴客

有一道大菜

叫牛臉

其實也不是

真正的牛臉

是半個牛頭骨

擺放在一個

大瓷盤上

瓷盤兩邊

和牛頭骨上

再擺上

牛肉牛排牛蹄筋

牛肝牛肚牛百葉

牛寶牛鞭牛尾巴

當然也包括

刮凈牛毛的

連皮帶肉的

牛臉

有時我想

要是讓廚師

重新排列組合

臥在大瓷盤里的

很可能

就是一條

犁過一畝三分地后

正在休息的牛

塤

兩耳

兩眼

兩鼻孔

是音孔

嘴

是吹孔

七竅之音

全活在

一張

多皺的

臉上

鞋 墊

他穿的解放鞋里

總墊著一雙

老婆做的鞋墊

鞋墊上繡著幾朵

老家籬笆上的

喇叭花

從工地上回來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就是脫鞋子

每脫下一次

他都能看到

這幾朵喇叭花

在一股難聞的

汗臭味里

怒放

泥 根

父親墳前的

泥地上

凹下去的

一個臀窩兒

是前天

母親留下的

今天

我和兒子

在父親墳前

留下的

是四個

凹下去的

膝窩兒

一只蟈蟈

從臀窩兒

跳到了

膝窩兒

又從

膝窩兒

跳到了

兒子的

褲腿上

我和兒子

看著

膝蓋上的泥

只有蟈蟈

是一塊

會跳

會叫的泥

疤

父親去世后

我再也沒有見過的

他身上的

那塊疤

昨晚在夢里

見到了

那塊疤

還是老樣子

四周褶皺

中間凹陷

像一只濁眼

我用手摸過之后

還敲了敲

發出的還是

銅鼓的

聲音

幾只黃蜂

近段時間

已有三只黃蜂

通過紗窗的破洞

鉆進了辦公室

它們身上有刺

我哪會招惹它們

只幾天時間

它們就相繼死去

今天又鉆進來一只

它在最亮的地方找我

結果找到了

窗戶上的玻璃

它哪里知道

我這個人

一輩子都沒在

最亮的地方待過

夜宿桂花居

剛走進院子

就有花香向我的鼻孔

招手

這么小的身子骨

香氣那么大

這樣的香氣

小姐沒有

草木有

小姐姐也有

小姐姐折疊的被子

整齊，有手溫

我鉆進被窩

被罩封口拉鏈上的小鐵環

碰到了身上的火癤子

火癤子不疼

是癢

露水里出沒一只失眠的白狐

桂花睡出了

那么多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