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拔掉恥辱的刺，難為了搶先懲兇的兒

川石

2013年4月的一個正午，河北省安平縣一胡同里，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手持砍刀、棍棒，從車上跳下，將正在路上行走的建筑商萬祥圍住，然后一頓亂砍。最終，萬祥手筋、腳筋被砍斷，流血過多死亡。在萬祥的口袋里，警方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摘抄著幾則一個叫趙大軍的人發給他的恐嚇短信。萬祥的妻子也向警方舉報：萬祥交代過，如果他出事，兇手肯定是趙大軍。兇手真是趙大軍嗎？2014年6月，隨著河北省衡水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審開庭，案件真相浮出水面……

2013年3月的一天晚上，32歲的安平縣人趙新剛回到別墅，就聽到爸爸趙大軍和媽媽馬翠花在爭吵。趙大軍一句“你為什么還與萬祥聯系”的話，立馬引起了趙新的警覺。17年前，趙新正在縣里的重點初中上初二，爸爸趙大軍長年經商，媽媽馬翠花沒有上班，全心照顧家人的生活。在一次朋友聚會時，馬翠花認識了當地做建材生意的萬祥。當時，38歲的萬祥剛剛離婚。見馬翠花漂亮開朗，萬祥就緊追不舍，馬翠花見萬祥成熟、出手大方，就接受了萬祥，兩人發展為情人。1997年3月，經不住萬祥的花言巧語，馬翠花給丈夫留下一張字條：“我出門做買賣了，不要找我。”然后，馬翠花將家里僅有的兩萬多元存款全部帶走，與萬祥私奔。

趙大軍帶著兒子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有馬翠花的音訊。而她攜款私奔的消息不脛而走，趙大軍萬分憋屈。正值青春期的趙新從小成績優異、自尊心強，媽媽出事后，同學在他背后的指手畫腳，讓他感覺抬不起頭來。年輕氣盛的他一氣之下拿著書包跑回家，再也不肯上學。趙大軍做了幾次兒子的工作，說不通之后也只能聽之任之。尖子生趙新就這樣輟學、打工。

就在趙大軍父子絕望的時候，兩個月后，馬翠花回到家中。原來，她與萬祥私奔之后顛簸流離，錢很快花光。她這才覺得和丈夫、兒子在一起的日子才踏實，于是堅定地回來了。為了兒子和自己的臉面，也為了這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趙大軍最終原諒了妻子，前提條件是馬翠花不得再與萬祥聯系。

就這樣，一家人的生活又安定下來。但趙大軍對私奔事件無法釋懷，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愛拿馬翠花當出氣筒，夫妻爭吵不斷。2000年，馬翠花因為壓力大，抑郁成疾，患上嗜睡癥，每天要睡十幾個小時。

父母的爭吵和媽媽的病讓趙新感覺壓抑，他兩邊開導父母，維護著家庭的和諧。2004年，趙新開辦了自己的工廠，2009年，為了照顧有病的母親，他買了一棟別墅，和父母住在一起。年歲漸大的趙大軍不再經商，幫忙兒子經營企業、照看孫子。在趙新看來，父母雖然依舊不時爭吵，一家人還算幸福。他想不明白，十幾年后，萬祥這個名字為何又如陰魂般出現？

在父親的訴說里，趙新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2013年2月，趙大軍無意中聽見萬祥在電話里向馬翠花借錢，這個電話掀起了趙大軍無窮的怒火，為此天天與妻子爭吵。趙大軍生氣道：“他萬祥十幾年前偷人嫌不夠，現在還張嘴借錢，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看著平日里性格溫和的父親眼里滿滿的恨，趙新只好百般勸慰，讓父母不要再被萬祥影響。

趙新沒有太把萬祥的事情放在心上。可4月初，趙新回家時，發現趙大軍竟邊唱小曲邊在客廳里踱步。喝了點酒的他洋洋得意地告訴兒子：“我總算是找到那龜孫子的地址了……我一定要懲治他。”

原來，萬祥與馬翠花聯系借錢之后，趙大軍始終咽不下這口氣。惱怒之下，他給萬祥發短信、打電話，一遍遍辱罵萬祥，打電話威脅他：“找到你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一邊著手打聽和尋找萬祥。

當年，萬祥與馬翠花分開后不久，也回到安平縣，在縣城的一家建筑工地當老板。2000年，他娶了小他20歲的妻子鄒華，生下兒子。趙大軍請朋友幫忙，終于得到了萬祥的具體地址，高興之余便喝酒慶賀。

趙大軍感嘆著告訴兒子：萬祥找馬翠花，是因為年前被騙30萬。他自己的積蓄都投在了工程上，抽出來虧損太大，聽說馬翠花的兒子趙新辦企業賺了錢，于是就給馬翠花打電話求助。“他又不是真沒錢，但凡有一點羞恥心，也不會因這種事給你媽打電話。”趙大軍恨恨地對兒子說道，“你當年讀書，成績總是前三名，所有老師都說你考大學沒問題……就因為他，你小小年紀就輟學，雖然現在也不錯，這中間吃了多少苦呀！再說我，這些年心里哪里真正舒坦過呀……你媽，不是這事，也不會落下病！他萬祥該不該付出代價……”提起往事，剛剛還唱曲的趙大軍不禁又眼淚長流。趙新聽著心酸。趙大軍當年也是脾氣直露、敢說敢做的漢子，馬翠花私奔這事后，他便感覺矮人一截，做什么都提不起勁。

趙新完全能理解爸爸心里的火和怨，努力用輕松的語氣勸爸爸放下仇恨。可不管趙新怎么勸，趙大軍只有一句話：“我忍了十幾年了，必須和萬祥做個了斷。”

看著爸爸眼冒兇光的堅定樣子，趙新深深為他擔心：如果爸爸心里的彎轉不過來，保不準他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在趙大軍還在發誓找萬祥報仇時，趙新則盤算著如何解決這事。左思右想之后，他靈光一閃：何不搶在父親出手之前先“修理”一下萬祥，給爸爸出口氣，到時再說服爸爸罷手，他應該會聽得進勸。趙新拿定主意后，便在15日中午，約請最要好的哥們4人一起喝酒。馬二威是他的初中同學，沒有固定職業，平常趙新對他關照不少。因此，他對趙新非常信服。另三人，都是馬二威的朋友，也與趙新相熟。酒過三巡，趙新把萬祥與趙家的恩怨都講了出來。趙新嘆道：“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你們教訓一下就行，讓老爺子出口惡氣。”馬二威等幾人對趙新充滿同情，一再保證會把事情辦好，讓他放心。當天，馬二威等就去買了砍刀等作案工具，然后開始打聽萬祥，對他進行踩點。

馬二威等很快摸清了萬祥的基本情況，拿著棍棒堵在萬祥上班必經的胡同。當萬祥開著白色桑塔納進入胡同時，幾個人一擁而上讓萬祥停車，同時，飛起棒子猛砸車窗。萬祥嚇得棄車而逃。路人報案，民警憑借車號查到萬祥。萬祥卻說：不清楚劫打他的人是誰。據案發后鄒華說，萬祥當時就認定是趙大軍干的，但為了息事寧人，又考慮到趙大軍出氣后，應該不會再找麻煩，就沒有報警。他也擔心驚動警方會牽出自己過去與馬翠花的舊事，影響自己的生意。

失手后，馬二威告訴趙新，因為萬祥接到過趙大軍太多的恐嚇和威脅短信，出行非常謹慎。趙新則強調道：“老爺子動手前，我們必須行動。”

4月26日一早，在趙新的催促下，馬二威等開著一輛黑色車跟蹤萬祥，但他身邊一直有人。直到13時剛過，萬祥步行回不遠處的工地。此時街上行人并不多。當萬祥行到一條胡同時，見前后幾乎沒人，馬二威一踩油門，將車開到萬祥身旁。其他三個伙伴拿著砍刀就下車對他的手腳一頓猛砍，然后迅速離開……五分鐘后，有路過的群眾發現了萬祥，立即報警。警方迅速趕到現場，法醫檢查，受害者手筋、腳筋、胳膊都被砍斷，因流血過多死亡。

從萬祥隨手攜帶的證件上，民警很快確認了他的身份，并將情況通知鄒華。在萬祥的衣服口袋里，民警發現了萬祥抄錄的趙大軍的謾罵和恐嚇短信。鄒華配合調查時告訴民警：萬祥十分害怕報復，才把趙大軍發給他的威脅短信都記錄下來，他曾對鄒華說：“如果有一天我遭遇不測，肯定是趙大軍所為……”

民警認為趙大軍的確有作案嫌疑。可趙大軍對萬祥的死訊十分意外。正在警方調查時，趙新自首，承認萬祥是他指使人所殺。但他強調，他只想教訓一下萬祥，不想馬二威等行兇時非常緊張，力量過大，使萬祥意外身亡。五名嫌疑人很快歸案。2014年6月，經過近一年的偵查，案子第一審開庭，但因控辯雙方爭議較大，個別細節還要補充偵查。作為兒子的趙新，本來憑借自身努力已經走出了17年前的陰影，擁有令人羨慕的生活，卻在父親放不下仇怨時，錯誤地選擇為父出氣的方式，結果釀成悲劇，讓人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