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絲與烈女相繼殉情，苦情父親血色顫栗

多吉

2014年7月13日凌晨，在江西省樂平市接渡鎮通往紅巖鎮的s307公路，一年輕男子醉酒駕車撞向路邊護欄，當場車毀人亡;三天后，在該市紅巖鎮一棟居民樓內，一年輕女孩從5樓家中縱身躍下，送醫后搶救無效死亡……兩起慘劇的主人公原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因雙方身份懸殊，戀情遭到女方父親反對，兩個年輕人沖動之下先后“用死來證明”……

意外：優秀女兒戀上鳳凰男

2013年10月的一個周末，陳進升在公司加完班后，準備開車返回家。車子剛剛駛到洎陽中路工人文化宮附近的昌盛平價商場，陳進升的目光就被如意奶茶店窗戶里一對小情侶牢牢吸引：兩人側對著陳進升，男孩正在喂女孩吃蛋糕，女孩笑著把上面的奶油抹在男孩臉上，兩人嬉鬧成一團。

“不可能啊，難道我眼花了？”陳進升難以置信，又特地把車子開到前面回頭看了看。沒錯，女孩正是自己的女兒陳金晶，而男孩則是自己公司物流部的普通員工袁曉東。陳進升如遭雷擊，心揪成了一團。

陳進升時年51歲，原是江西省樂平綠源木材廠職工，1987年與同事姚平結婚，婚后第三年生下女兒陳金晶。家庭雖不富裕但和睦溫暖。1996年姚平患上肝癌晚期并于當年年底去世，昂貴的醫療費耗盡家中所有積蓄。1997年陳進升又從單位下崗，此時陳金晶年僅7歲，陳進升借來2萬元高利貸，去做據說很賺錢的建材生意。他就這樣歪打正著走上創業路，經過十幾年的打拼和積累，所經營的樂嘉裝飾建材公司，逐漸在樂平市小有名氣。不論創業多么漫長艱難，在陳進升心里，都是為了撫育女兒成人。讓陳進升安慰的是，女兒不但漂亮，而且成績好、懂事乖巧。2009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上海對外經貿大學;2013年大學畢業后，她放棄在上海工作的機會回到他身邊，全力幫助他打理公司……女兒的事業前景已經明朗，陳進升開始操心她的終身大事。在他心里不論多么優秀的男人，女兒都配得上。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天鵝竟然看中了這么一只癩蛤蟆——袁曉東比陳金晶大一歲，來自江西浮梁縣農村，2011年景德鎮學院畢業后應聘到他公司物流部工作，表現非常一般。

這樣的人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女兒？陳進升失望又憤怒，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女兒回家，他強忍怒氣道：“怎么談戀愛了也不告訴爸爸，你們在一起多久了？”陳金晶紅著臉回答：“也就最近的事兒。他人很好，對我也非常關照。”陳進升道：“你確定他真的喜歡你，而不是有別的目的？”沒想到女兒的反應非常激烈：“您是想說他圖我的錢吧？那又怎么樣，我的家境就像我的長相、性格一樣，也是我這個人的一部分，他圖這個有什么不對嗎……再說，我和誰談戀愛是我的自由，您不能干涉。”陳進升無法理解女兒的思維，談話不歡而散。

軟的不行，陳進升只好來硬的，對女兒下了最后通牒——不和袁曉東分手，就別再踏進家門。他沒想到，女兒真的和他擰上了，二話不說就將自己的衣物打包，揚言要去閨蜜家暫住。當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陳進升雖然擔心這么晚一個大姑娘出門不安全，但氣恨之下也懶得管她，只在半小時后發了條短信給她閨蜜，問女兒是否已經到了她家。結果閨蜜打來電話說，她也在等陳金晶，正常情況陳金晶到她家打車只需十幾分鐘，可到現在根本沒見人影，打她手機一直關機。陳進升的頭“轟”的大了，連鞋也沒換就穿著拖鞋跑出了門，半天才想起來回家開車到紅巖派出所報警，并和親友聯絡讓他們也一起尋人……

整個晚上陳進升沒有睡一分鐘，就像發了瘋似的在全城各處尋找……直到天亮，他才接到女兒電話。原來女兒遇到了一輛黑出租，好在司機只是想繞道多賺兩個錢，女兒發現后和司機爭吵起來，司機便把她扔在一個偏僻的地方不管不顧地走了。黑漆漆的夜里她根本看不清路，那么晚又沒有別的車，手機也沒電了，只好尋了個相對安全的僻靜處坐了一夜。

“你都不知道爸爸有多擔心……”聽完女兒的述說，陳進升哽咽著說出這一句，眼淚掉了下來。他突然深深體會到，不論他和女兒之間有多大的分歧和誤會，但至少，他絕不能失去她。兩天后是女兒23歲生日，他特地將一張白紙用相框裝裱好送給女兒，并在所附的生日卡上寫道：“曾經以為你是這張白紙，爸爸可以按照期望畫最美最好的圖畫。到現在你長大了爸爸才知道，你是屬于你自己的，你有你想描繪的世界。”看著這份特殊的禮物，體會著父親委婉的示弱與無奈，陳金晶的眼眶紅了。此后，父女倆誰都沒有再向對方提起過袁曉東。要怎么既不傷害女兒，又讓她對這段感情主動放手呢？陳進升煞費苦心。

對抗：壓力愈大愛情愈真？

在公司里，兩個年輕人看起來仍像從前那樣，只是普通同事的關系。但陳進升知道，女兒只是不想惹他生氣而已，她肯定還在和袁曉東偷偷交往。

陳進升分析后認為，女兒之所以看上袁曉東，是因為接觸范圍太窄，沒有其他優秀青年作對比。他開始有意識地介紹她和一些富二代、官二代相識。

陳進升雙管齊下，同時做起了袁曉東的工作。陳進升礙于自己的身份不好發作，內心對袁曉東的成見更深了，也更堅定了要讓女兒離開這個男人的決心。袁曉東所在的物流部本來基本不需要出差，但陳進升借口人員緊張，經常指派他隨營銷部員工到上海、北京等地開會、接單，以減少他和女兒接觸的機會。

本來，這樣的感情也不過就是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溫暖但平淡，根本談不上有多么深厚和驚天動地。但陳進升的橫加阻撓，卻如同在熱油中滴進一滴水，不僅沒有讓熱度降溫，反而激發了兩人內心的叛逆與激情。2014年情人節，兩人海誓山盟，共同寫下了一紙《真愛承諾》，內容包括10條約定：今生雙方只愛對方一人，非君不嫁非伊不娶;為表誠意男方從即日起將工資卡上交女方，再由女方返回零花錢，提前開啟“夫妻模式”;男方承包婚后家務，有孩子后承擔帶孩子的義務;鑒于女方是獨生女，如女方父親有要求，孩子生下來后隨女方姓……

兩人還協定，如果違背這10條中的任意一條，則違約方必須賠償另一方一千萬元——兩人用如此龐大的金額，來證明自己對這段感情的決心。在這張承諾書上，情侶倆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白紙黑字、一式兩份。緊接著，情到濃處的兩個年輕人，又跑到樂平市萬尚廣場一家文身店，在胸口文上了對方的名字。由于文身處一周內不能沾水，陳金晶好幾天沒敢洗澡。陳進升注意到這點后非常奇怪，女兒有輕微潔癖，幾乎每天早晚都要洗澡，這段時間是怎么了？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在電腦上發現女兒自拍的文身照片，才明白其中的秘密。與文身相比，更讓陳進升氣憤的是，同一文件夾里還有那張《真愛承諾》的照片，里面的內容讓他幾乎吐血……雖然他知道女兒在和袁曉東來往，但以為也就是藕斷絲連而已，壓根兒沒想到兩人居然已經發展到如膠似漆的地步。

陳進升真恨不得把兩個年輕人叫到面前，各扇幾個大巴掌。但有了上次女兒“走失”的前車之鑒，他只能強迫自己冷靜，在女兒面前假裝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在他苦苦思索著如何用一個立竿見影的方法拆散這對小情侶時，一個天賜良機出現了：2014年7月10日，袁曉東經手辦理了14噸鋼材的進貨手續，結果督查員發現當天倉庫里只運進了13噸鋼材，1噸莫名其妙不翼而飛。袁曉東找到供貨商，譴責他們不講誠信，利用他的信任故意漏發貨物。供貨商則反咬一口，說肯定是袁曉東私吞了鋼材，拿去高價倒賣了。這種糾紛其實在物流部門經常出現，要查清真相也并不困難——從貨物運抵到進倉庫，全程都有監控錄像，調出來一看便知。但陳進升躊躇片刻后決定：讓相關工作人員銷毀當天的錄像，以攝像頭壞了為由，將此事變得無法查證。7月12日，陳進升在員工大會上公開批評袁曉東，并以他造成了公司重大損失為由，建議將他開除。

破局：輕賤的生命啊絕望的父母

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讓袁曉東憋屈萬分、難以承受。據公司同事羅濤回憶，袁曉東當時就私下跟同事訴苦說陳進升肯定是故意陷害自己，但又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直到這時，同事們才隱約感到原來袁曉東在跟老總千金談戀愛，大家都勸他忍忍算了，但袁曉東情緒非常激動。7月12日下午四點多，袁曉東沖進了陳金晶的辦公室，兩人很快吵起來，聲音特別大，陳金晶因為當時剛從上海出差回來，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她勸袁曉東先冷靜一下，她不相信爸爸是這樣的人。袁曉東一聽這話，更加憤懣，脫口而出：“看來你是寧可相信你爸爸，也不相信我的清白了，既然這樣，我可以用死來證明自己！”說著，便不顧陳金晶阻攔，摔門沖出了辦公室。

袁曉東離開后，陳金晶也很傷心，坐在辦公室哭了一小會。同事們也不敢上前安慰。隨后她給父親打電話，可是當時陳進升要接待一個重要客戶，說晚上回家再說。陳金晶于是離開辦公室回了家。

第二天凌晨2點多，陳進升終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面對女兒的質問，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出實情。就在這時，女兒的手機響了，一個驚天噩耗傳來：袁曉東死了！原來，就在和陳金晶吵完架后，他叫上幾個哥們跑到珠海東路的花影酒吧喝酒，一邊喝一邊不停地對哥們吐槽：“陳進升你不是個東西，你嫌我條件差配不上你女兒就直說，干嗎誣陷我……我這身污水是洗不干凈了，連陳金晶都不相信我了，我只有以死來證明清白……”

凌晨一點多，已經酩酊大醉的他向一個朋友提出，要開他的車去散散心……半小時后，他所駕駛的這輛白色比亞迪小轎車，在接渡鎮通往紅巖鎮的s307公路左轉彎時，不慎撞毀路邊護欄，隨后又沖過護欄撞向路邊一座巨大的景觀石墩子，車子當即被撞得面目全非……120救護人員趕到后也束手無策，直到消防武警趕到將汽車強行切割開，才將袁曉東從里面抱出，但他早已血肉模糊、氣息全無……

和袁曉東一起喝酒的哥們將這一噩耗通知給了陳金晶。趕到醫院的陳金晶面對男友瞬間沒了溫度的身體和完全辨認不出的面容，哭得聲嘶力竭、幾次暈倒，并不斷自責：“都怪我害了你，都怪我！”盡管所有人都勸她，袁曉東的死是因為酒后駕車所致，并非刻意自殺。但她仍然固執地認為，男友是在為愛殉情！

7月13日下午，兩眼紅腫、聲音嘶啞的陳金晶來到父親辦公室，再次要求他徹查袁曉東私吞鋼材一事。她認為，不論中間有什么誤會，應該還男友一個清白。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陳進升始料未及，也不禁對袁曉東的死深懷愧疚，他不忍也不敢再讓這個不幸的男人把黑鍋背下去，只能一五一十地向女兒講述了始末……原來真的如袁曉東所說，這一切竟然是父親一手策劃的！陳金晶如同五雷轟頂，她用失神的目光盯著父親看了一分鐘，然后木然地轉過身走了。當晚她回到家里后就發起了高燒，滿臉通紅額頭滾燙，但她拒絕父親送她去醫院，只是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隨后兩天，她一直高燒，而且不吃不喝，無論陳進升怎么道歉開解，她也不理……

陳進升明白，女兒遇到了她生命中最大的一道坎。他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不敢離開半步，生怕她想不開有個什么閃失。但另一方面，他也有種微妙的解脫感，因為只要這道坎邁過去了，女兒就能以全新的姿態投入全新的感情和生活……

7月16日上午9時左右，也許是太疲憊，女兒終于閉上雙眼睡著了。陳進升見屋子里幾天沒有收拾，到處是紙團、飯盒，便拿起掃把粗略打掃了一遍，然后將一大堆垃圾拎下樓。誰知他剛走到樓下，還沒來得及把垃圾倒掉，便聽到“砰”的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黑影墜落在離他僅僅半米的地方，灰白的水泥地面頓時鮮血飛濺……是女兒，女兒從所住的五樓家中跳了下來！陳進升一把撲了過去，抱起女兒，可女兒沒有任何反應，他忍著剜心刺骨的劇痛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鄰居也撥打了110。大約十分鐘后，紅巖派出所的民警和120急救車幾乎同時趕到，可是此時，陳金晶因顱骨骨折，失血過多，已經停止了呼吸……警方在陳金晶的房間內發現了一封遺書，根據周邊走訪調查，認定陳金晶系自殺身亡。

兩個花一般的生命就這樣在三天里相繼殞落，悲劇在當地引起強烈關注。在接受本刊特約記者專訪時，陳進升出示了女兒的一封遺書：“……袁曉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對我的愛才死的，我唯有用自己的死來證明我的愛也是真愛，和他一樣真！……”這種決絕的方式是否真的證明了兩位當事人的真情我們暫且不評判，我們看到的是，當事人袁曉東的父母，至今每日以淚洗面，其母親已經間歇性精神失常;而原本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陳進升，在女兒去世后僅僅幾天時間便瞬間蒼老，斑白的兩鬢和混沌的眼神，無聲地訴說著他內心的凄涼與無助……

教育心理學家王麗紅指出，家長對子女感情的有失公正和粗暴干涉，固然是悲劇的起因。但更值得發人深思的是，不少年輕人對生活的認識過于淺薄，片面強調“愛情大于天”，似乎為了愛情，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顧;甚至偏激地宣揚“死了都要愛”“死了才算愛”。這樣的年輕人個性往往脆弱、沖動，在感情上一遇到阻力便難免以悲劇收場。其實，父母最終目的，無非是希望子女過得更好。所以子女這時候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兩點上：一是了解父母反對的原因，認真思考、甄別父母意見，冷靜地做出最終選擇;二是如果堅持自己當初的選擇，那么就要和戀人盡快拿出實際行動，讓父母相信自己選擇的正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