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 坤
電影院紀事
麥 坤

市里的電影院新裝潢并即將開業,有朋友邀我到時一同前往觀影,因為不一定能抽出時間來,我沒有很明確地答復,心里倒有一種很惘然的感覺。
因為電影院曾經是多么令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小時的電影院設在公社大院的一所大禮堂里。夜里入黑以后,由于鎮上電力不足,整條街都黑漆漆的,唯有大禮堂臨街大門燈火輝煌,加上門前空地擺了各種吃食:瓜子、酸菜、野果、芝麻糊、湯圓、姜蔥粥……各個攤子為了招徠生意,都點上煤油燈、汽燈。鎮上人多來此湊熱鬧,人氣很旺,所以電影院對于小孩子來說,不啻天堂一般。
每每一到天黑,吃罷飯,我就一溜煙跑往電影院門前,開始搜腸刮肚想著當晚怎樣混進去。曾經試過的法子有:求相熟的大人帶進去,討好有一點熟的看門收票者賣個情面放進去,抓住一個不認識的人后襟佯裝是人家的小孩混進去。最過激的一次,是趁亂與一幫小伙伴闖了進去,沒多久就被工作人員一個一個從人叢里、凳底下、角落里、甚至廁所里逮出來,小雞似地拎出門去。在那時的小孩們眼中,也許并不知道公社書記的權威,但對“電影佬”的權威,卻是認識得相當清楚的。
當時的電影院相當簡陋,坐的是硬板凳,有靠背的只是前半場的座位,后半場都是長條凳。那時寬銀幕還不普及,一塊四四方方鑲黑邊的白布,懸掛在舞臺中央——那就是銀幕了。沒有放映室,放映機放在觀眾席中間,放映員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圓形的膠片盤裝上放映機,關了燈,隨著“咝咝”的膠片盤帶動設備的微響,電影就開始了。一卷膠片放完,中間換片的當口,燈亮了,人們的議論聲響起來,有人趁換片的時候去上個廁所,比現在的電視插播廣告時間還要讓人放松。
老式放映機容易出故障,往往看著看著銀幕上的影像突然消失,然后看到一個燒焦的洞伴著一聲怪響一下子燒大了,人們很有經驗地說:“燒片了。”經常還會停電,停了電,人們也還要等電來了再看,有時一晚停個三四次,電影便要放到很晚,小孩們便睡著了。我的弟弟曾經獨個去看電影,跑到舞臺上枕著舞臺邊的水泥沿躺著看,睡著了,電影散場也不知道。還是我爸有經驗,跑到“電影佬”家里,叫起人家到電影院里一找,就找著了。弟弟睡得挺香,蚊叮蟲咬也沒影響他睡覺。

電影讓我認識了一大批那個年代的電影明星:演老大媽的曲云,演漢奸特務的陳述,演日本鬼子的方化,演戰斗英雄的王心剛……我常常恨自己生在不用打仗的年代,不然怎么的也是個戰斗英雄,再不濟也是個賣香煙幫地下黨送情報的交通員。那時候的電影,也真的是我們這一代人一個扎扎實實的愛國主義教育大課堂。當然人們除了愛國題材的影片之外,還有別的需求,尤其是娛樂性質的片子。后來可以引進港產片時,就因為一部《三笑》,鎮上萬人空巷,全擠進電影院里,電影散場時由于秩序失控,許多人被擠掉了衣服、鞋子,甚至手表。
但電影院的全盛時期,還應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時為改革開放初期,電影題材逐漸多樣化,人們口袋里多了幾個錢,但電視機還未普及,于是電影院成了人們首選的娛樂去處。當時我住的地方在電影院后面,幾乎天天聽著電影日夜場輪番放映,常常可以聽到情節激動人心處觀眾們熱烈的掌聲。而一部《少林寺》掀起的功夫熱,一場《霹靂舞》帶動的跳舞熱,也可見當時電影的魔力。
現在電影院的設施,已不可同日而語,大都裝飾豪華,大小放映廳滿足各類電影同時放映的需要,滿足不同人群的需求,高質素音響設備更是引發震撼效果。但是,我去電影院的時間還是逐漸減少,幾近于無。
作為一個曾經那么熱愛去電影院的人,我衷心希望電影院以一種新的方式,重新回歸人們的日常生活,能夠成為新一代少年的人生記憶。
責任編輯:覃鳳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