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聲

陽光的夏花秋葉

無 聲

陽光的夏花秋葉

我覺得語言是專門為我這種人發明的。

我是一個喜愛表達的人，通過各種方式表達，書信、電話、短信、甚至歌聲。隨著生活的積累，我越來越善于表達。在任何場合，面對任何事，我都能以我的表達贏得認同和嘆服。我成了人人羨慕的金舌頭，是大家爭相邀請的座上客。

可是現在，面對病榻上患肝癌的朋友，我卻不會表達了。朋友的妻子懇請我們，無論如何要說服他繼續治療。大家把我當作上戰場打仗的英雄一樣，簇擁著走近病房。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示意我說點什么。我張了張嘴，腦子一片空白。我這樣的人怎么能不會表達了呢？我羞憤極了，因為無法表達，也因為無法勸慰朋友。

可笑的是，所有人都比我會表達。大家一進病房就圍在床邊喋喋不休，奇跡般地能說會道。

密密麻麻的話雨點一樣砸過去，又被床上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給彈了回來。冷森森的氣流撲面而來，大家繼續說個不停，聽上去更像是安慰自己。

病房里只有我倆沒說話，我擠在人群中呆呆地看著他。不知什么時候，他把極其微弱的視線移到我臉上，我鼓起勇氣沒有躲開他的眼神。漸漸地，他一直空茫的眼睛里透入一絲微光，那一絲微光，在橫亙在我與他之間的那一小塊空間里回旋。

我突然抑制不住要表達的沖動，撥開人群走過去，坐在床沿。他摸索著伸出手來，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終于沒有說話，病房里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