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生能滋養古典樂文化的城市

駱瑩瑩

創辦于2011年的標旗文化，是近年來國內鮮有的新創立的古典音樂獨立廠牌。這家公司在短短三年時間內出版了一百多張CD，包括《他們的第九——九位偉大作曲家的第九交響曲》、《炎黃風情》、《村上春樹的巡禮之年》（沒錯，就是貫穿村上春樹新書《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的李斯特鋼琴曲）。用心編譯的說明書和創意唱片封面，使得標旗的古典樂唱片有別于國內其他的古典唱片，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除了向國外購入版權進行本土化發行外，標旗也關注華人作曲家、演奏家的優秀作品，朝著引進與自主錄音并重的方向發展。雖然標旗文化成立的時間很短，但醞釀和滋養它出現的城市古典音樂氛圍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這也是標旗很快能在國內古典樂圈占據一席之地的原因之一。

“廈門居然有古典樂唱片廠牌？”標旗在做的事，讓許多廈門人感到訝異。創辦人李恒生（更多人知道的是他的網名“瑪特”，他曾是天涯論壇古典音樂版版主）對此不以為然，就他個人的成長經歷，反而覺得廈門沒有一家古典音樂廠牌是件很奇怪和有缺憾的事。“就廈門的音樂文化來說，有現場演出，有全國有名的演奏家，有完整的鋼琴教育培養機構如各種琴行、鋼琴學校等，還有音樂出版，這些應該是成體系的。”創辦標旗，有彌補心中缺憾的私心。

在鼓浪嶼長大的李恒生，生長于普通的鼓浪嶼人家，母親和許多鼓浪嶼人一樣會彈鋼琴卻并非專業人士，他自己倒沒學過任何樂器，所受的古典樂熏陶來自耳濡目染。那時鄰居是一位鋼琴教授，退休之后經常在家聽古典黑膠唱片，也教小朋友彈琴。“小時候覺得很吵，可是長大后才發現，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我已經聽不了其他音樂。許多曲子一聽都很熟悉，因為年少時隔墻聽過。”小學時的音樂老師，是后來鼓浪嶼音樂學校的校長，著名音樂家殷承宗的二哥殷承典。音樂課上，殷承典老師給他們放舒伯特的名曲《野玫瑰》、《魔王》。在如詩如歌的《魔王》樂曲聲中，老師生動地講述父親策馬狂奔，兒子在背后變冷的場景，李恒生至今記憶猶新，“印象太深刻了，長大后理解舒伯特的作品，基本上不存在障礙。”

十幾年前，天涯網的古典樂論壇上曾有過關于“廈門是否為音樂荒漠”的激烈爭論。事情的起因是時任廈門愛樂樂團藝術總監和首席指揮的鄭小瑛女士，在接受采訪時經常說廈門是音樂荒漠。李恒生和一群廈門的古典樂愛好者并不認同這樣的論斷，“我們不認為廈門是音樂荒漠，只不過它比較沉默，沒有發出自己的聲音，當然也確實以前廈門聽現場音樂會的環境不好，很少有這樣的機會。音樂廳往往也是社交的場所，廈門以前沒有一個像樣的音樂廳，也因此缺少一個廣場式的古典樂愛好者聚集地，沒有觀點碰撞和交流的場所，更多是民間個人的欣賞。”2012年閩南大戲院登入鷺島，李恒生和他的同好們非常興奮，“聽現場可以部分在本土解決了。”

事實上，廈門的古典樂氛圍有史可尋。清代開放五口通商，西方傳教士在中國建的第一批教堂中，就有鼓浪嶼的協和禮拜堂、廈門中山路上的新街禮拜堂，后者更是全國第一座基督教教堂。不管是天主教、基督教，做禮拜時都有合唱的傳統，需以鋼琴、風琴、管風琴伴奏，尤其鼓浪嶼的三一堂，唱詩班非常出名。廈門是中國最早接觸鋼琴的城市之一，也是西方古典樂傳入中國的重鎮。

老廈門人有學習和演奏西洋樂器，聆聽和欣賞古典樂傳統的，比例極高。而鼓浪嶼一直有“鋼琴島”的美譽，漫步鼓浪嶼，隨處可聽到鋼琴聲、風琴聲，一度是鼓浪嶼標志性的人文風景。廈門島內學琴的氛圍也極為濃烈，有數百家琴行。因為是日本Nikko節拍器的中國總代理，標旗與廈門許多琴行都有合作。“古典樂是白發經濟，廈門的中老年人的結構中，有過古典樂欣賞經歷和經驗的人數遠遠高于其他城市，一點都不輸給北京、上海。”

古典樂圈的朋友常感佩李恒生對古典樂的一腔熱情：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計較得失。“我蠻不喜歡這樣的說法，對我來說古典樂是愛好，也是生意。”李恒生身上有一種文化商人的氣質，這和他眼中的廈門特質相當匹配。

“這十幾年廈門成為旅游城市，一些特質被夸大，比如文藝，比如小資；一些特質則被壓抑，比如商業性。大多數人只看到了廈門的閑散，有意無意地忽視了它的商業性。廈門一直都是個商業城市，20世紀初就有淘化，也就是香港淘化大同食品有限公司的前身，這家公司和現在的古龍是一家，后來分家去了香港。廈門給了游客一個文藝的想象，有點被誤解了，不過在想象的水面之下，有些東西可以構筑成另外一種腔調。如果能把古典音樂的生意做好，是很有腔調的。”

這次專題的采訪過程中，大部分采訪對象都表現出了對現在廈門的遺憾和不滿，李恒生倒蠻喜歡現在的廈門，即便兒時記憶里的鼓浪嶼已被游客攻占，但他和朋友們總還能保有一些游客不會出現的地方。李恒生覺得，這正得益于廈門作為商業城市的特質。“廈門是一個不那么依賴旅游經濟的城市，它有文化上、商業上的傳統，旅游反而是在這些傳統上生長出來的。從城市規模上說，它和西方很多城市的尺度比較接近， 300多萬的人口足夠支撐它的經濟，能夠滋養出一些文化，也正好可以供養一個樂團和幾個劇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