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舒


蔣晟做佛像。這對一個1990年出生的年輕人來說,確實是個稀罕職業。
其實最早時候蔣晟本立志要做設計師。早在高中時代,蔣晟就和當時在《M世代》雜志工作的年輕人們結識。當時的廈門并沒有太多的文藝氛圍,而《M世代》的編輯與設計師們卻與大多數在地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那種有趣吸引著年少的蔣晟。然而因為自幼跟著雕塑家父親蔣志強學藝,他最終報考了雕塑專業。
閩南向來香火味濃重,廈門也不例外。蔣晟是廈門人,媽媽就是佛教徒。從小耳濡目染,在大學時代蔣晟也學了佛。蔣晟一直說自己骨子里其實是一個叛逆的人,對于他而言,做佛像也是一件叛逆的事。雕塑專業的學生大多研究與創作的都是當代藝術的方向,可蔣晟卻覺得做佛像同樣是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在蔣媽媽的鼓勵下,蔣晟在大學二年級第一次接受了蘇州永福寺的委托,修復一尊佛像的手。這是蔣晟做佛像的開始。
從那之后的大學期間,蔣晟一直在鉆研佛教造像,也跟著研究石窟造像的老師到石窟中考察。一開始,做佛像對于蔣晟就像是“日常練習”,他同時也在以當代藝術的思維進行自己的創作。然而隨著對佛教造像研究的加深,蔣晟開始萌發了以佛教造像為志業的想法。
蔣晟決定做佛像是因為他發現,現代工匠與手藝人創造的佛像大部分都只有模糊的商品化面貌,有時因為機器造像的技術不足而無法達成某些細膩的描刻。在看過許多寺廟、博物館、石窟和資料中的佛像,并了解了如今的佛像加工技術之后,蔣晟有了自己對佛像的認知。他所雕刻的佛像,與當下大部分工匠所制作的佛像并不相同,他的佛像更寫實,也更細膩,有著雕塑“學院派”的較真。但真正驅使蔣晟決定從事造佛像的,并不只是如此。在他看來,更重要的并不是一尊佛像是如何被制造出來,而是人們對待佛像的態度:傳統中佛教造像有一套規范的儀式,這種儀式在當今的缺失不僅造成佛像的商品化與模糊,同時削弱了人與佛像的質樸而傳統的情感聯結。這種情感,大部分閩南人都能夠體會。
決定了以佛教造像為職業之后,蔣晟在大學畢業后沒有猶豫地回到了廈門,這里有著更成熟的加工條件,同時也有著濃厚的香火氛圍。蔣晟打算在這里創立一個“蔣家班佛教造像”的品牌,摸索出一套佛教造像的規則,并傳達給更多人關于佛像的理念。此外,他也依然在從事著自己的個人的藝術創作項目,這也是他決定回到廈門的原因之一。
與蔣晟談到廈門這座城市的腔調,他說:“我覺得用‘腔調形容廈門太有侵略性,我反而覺得廈門的藝術家和創意人有自己的口音。現在很多年輕的設計師在用閩南的元素做東西,包括我自己很多作品也是和廈門相關的,都說出了廈門自己的口音。廈門是一個標志性的城市,它輸出的作品可以很廈門化。”蔣晟無疑是他自己所說的“有口音”的那一類人。他現在已有十余尊造像被國內寺廟與各地藏家收藏,其中2012年作品“漢白玉自在觀音像”落座于廈門虎溪巖寺;2013年,作品“烏木釋迦摩尼半跏趺坐像” 落座于廈門碧山巖寺書畫院;同年,作品“自在觀音像”為南普陀寺定制造像,作為寺廟之間友好往來的恭請物;2014年,“毗盧遮那佛結全跏趺坐像”即將落座于廈門南普陀寺法堂。而他的創作也一直沒有停止,并且在廈門找到了素材與根源。
2012年蔣晟偶然間發現南普陀寺有著大量的“被遺棄的神像”。閩南人有家庭供像的傳統,而有不同的愿望與需求的人們會在家中供奉不同的佛像,若是愿望達成或有變動時,這些佛像被會被請回寺廟。南普陀寺因此在神像閑置處有著大量這樣在蔣晟看來是“流浪的神明”。2012年開始蔣晟用攝影記錄了許多相關的素材。在意外收獲一尊被白蟻啃咬過的神像之后,接下來的時間里,蔣晟對侵蝕佛像產生濃厚的興趣,后來他開始大批量收集被遺棄的神像,并萌生了一個藝術計劃——將佛像繼續被腐蝕,從而做出一系列作品。蔣晟希望通過這樣的作品來紀念傳統而質樸的家庭供像的記憶,讓人們重新思考人與信仰之間的關系。同時,在回到廈門以后,蔣晟開始探索更多廈門在地的藝術創作的可能性,他在廈門一處偏僻的海灘看到了大量漂流木,正計劃以此為材料開始新的創作。
在蔣晟看來,廈門吸引藝術家、設計師留在這里的,并不僅僅在于這座城市中的腔調中有著什么,反而是這座城市還缺什么、創意人還能夠做些什么。廈門依然不是一個提供資訊的城市,蔣晟在廈門的生活也很單純,平常無非去南普陀、海邊、工作室,如果要看展覽與學習更多藝術相關的信息仍是只能往外跑。但蔣晟卻并不因此覺得失落:“在這里生活,你可以和這個城市一起成長。”對于創意人而言,尋找到自己的口音,發出屬于自己的聲音,也是成長中不可避免的一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