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動一山春色，他動一池春水

◎大梁如姬

花動一山春色，他動一池春水

◎大梁如姬

圖/龍軒靜

葉元禮出生在姑蘇吳江的文學世家。祖父葉紹袁是明朝進士，祖母沈宜修為著名才女，子女們個個才情不俗，一家人時常詩詞唱和，人們稱他們“吳中葉氏，天下望族；吳汾諸葉，葉葉交光”。

自幼失父的葉元禮跟著叔叔葉燮生活。受葉燮熏陶，他成為吳江才子，上天又賜予他絕世的容貌來與之匹配——據載：葉元禮少有雋才，美豐儀，望之如神仙。

無論青衫或白衣，著于他身上皆飄然出塵，頓時便讓人深感周圍已云霧繚繞，如同登上了玉宇瓊樓。就是這樣一位貌似神仙的少年，他的一次出游引發了一場蕩氣回腸的愛情。

那是春花似錦的時節，綠柳才黃半未勻。埋首書堂的日子久了，葉元禮決定不負春光，出門賞花。一路上映入眼簾的皆是江南好風景，春山暖日和風，闌干樓閣簾櫳，鶯啼燕舞，小橋流水飛紅。

行到一座橋上，望著小橋流水人家的絕美景致，葉元禮不經意間露出了比春色還暖的笑意。這一笑，照進了橋上臨水而居的一戶人家。

那女子如往常一樣，站在高樓上看路上尋春的人群，猶如蜂爭粉蕊蝶分香，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忽然，葉元禮就這樣飄入了她的視線。花動一山春色，他動一池春水，那驚鴻一瞥，她仿佛被雷擊中，望著他發呆了許久。可惜，她站在橋上看風景，將葉元禮深深地看進了心里，而看風景的人卻一心尋春賞花，絲毫沒留意到她。

于是，那一瞬間稍縱即逝。葉元禮繼續信馬由韁地行走著，觀賞人間濃濃春色。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原以為只是唱詞，卻不料就有這樣的癡女子。自那以后，女子的心頭全是葉元禮，連她自己也未曾料到相思之苦來得這樣突然，讓她措手不及。她不知他是何人，不知他家住何處，唯獨知道自己對他愛慕至極！

鋪天蓋地的思念將她掩埋，她在心里打定主意，下次再遇見，定要大膽上前去問一問“君家住何處？”或是嬌羞地拋出一個蓮子，正好落在他肩上或發間，好讓兩人有相識的機會。可是，葉元禮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上天也沒有因此對她垂憐，她只好將夢境視作與他相逢的唯一通道。

久而久之，她就這樣沉醉于這場夢魘，不知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相思得深了，成癡成魔都覺淺，女子相思成疾，竟一病不起，到最后枯瘦如柴，當真是人比黃花瘦，連她自己都不忍攬鏡自顧。女子自覺來日無多，遂與母親話別，訴說離恨的同時，將一腔未完的心愿也一并吐露，而后便香消玉殞，卻死不瞑目。

上天好似故意捉弄他們，女子這邊方才氣絕，那叫葉元禮的少年竟再次路過她家屋前。風馳電掣間，他差一點又當了匆匆過客，女孩的母親瞧見他路過，忙出門攔住他，并將這一切都告知了他。葉元禮心中震驚，念及女子因自己而死，遂入內哭祭了一番，躺在床上的女子這才漸漸合上了雙目。

不知葉元禮是以怎樣的心情離開，但可想而知，對這件事，他定是驚駭多于感動，恐懼多于感激，頂多略帶一絲對韶華女子的歉意。畢竟，女子一廂情愿付出的感情，他沒有回報同等的愛意。一廂情愿的事，如若用得不好，便成了施于對方的壓力，讓人如坐針氈。

回去后，葉元禮將此事告知好友朱彝尊，聽故事的人深感奇異，便提筆寫下了這闋詞。

再后來，葉元禮按照人生原本的進程平穩生活著，娶妻、生子，并考取功名。只是在他冗長而順暢的一生中，不知可會偶爾想起年少時遇到的那個少女，那個為他相思成疾并郁郁而終的女子。我想，應該是忘不了的吧！她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他或感激或心悸地記了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