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那幾棵樹
河邊 疏離地站著幾棵
楊樹 太不起眼了
他的腳底下
也沒有像樣的綠茵
幾棵狗尾巴草 棲息在
他的影子里
甚至鳥兒也只當他
小憩的碼頭
一切都過于稀松平常
在這樣的高寒之地
是否 生命就該這樣的普通
這幾棵楊樹
那一天 我從他身邊經過
卻發現 他們
多么坦然地順應著風雨
陽光和黑的夜
伸向空中的軀干從不掙扎
多么坦然地奔赴 和風細雨
奔赴 電閃雷鳴
在晝夜無休止的交替里
從未改變站立的姿態
開花 結下子實
凋零 蕭索
并一次次從腳下的砂礫里 復蘇
他們 多么坦然地
奔赴一切啊
等我們交出一切
先是 腰里的病痛
讓你平視 肉身
你祈請頭頂的佛 靜靜觀照
身體的祭獻 正在悄然發生
這次是溫順的發絲
還沒有染霜便開始
告別 急于投奔無方向的風
而后是牙齒 潔凈與堅固的繳械
忽然 明確 用一份錐心的痛
宣告它的死亡
皺紋 始終像受詛咒的蛇
蠕動在軀干和四肢上……
是什么 把誕生于自身子宮的奇跡
以這樣慘烈的方式一一 剝奪
等我們把一切交出 父母兄妹 喜怒哀樂
再沒有什么可以交出的時候
也許 就可以那么平靜而自然地
交出 薄涼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