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家（二首）

楊角

楊五嫂

楊五嫂的老公死了

我常常在小學的一扇窗前

看見她，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一個在村小代課音樂的人

一個球場上連口哨都追不上的人

突然就靜了下來

成為空蕩蕩的辦公室

窗前的一尊雕塑

學生們走了

最后一個老師也回家了

一個失去丈夫的人

心，比操場還空

向晚的陽光在有裂縫的墻壁上

無精打采地走著。我敢打賭

她這樣一直坐到天黑

也看不清心中提前到來的黃昏，說不出

整整一個村莊的孤獨，和

比夜色還黑的苦

煙火人家

老婆又在喊吃飯了，天天皆如此

一個伺候我近三十年的老女人

每天把飯做好，把菜做好，端上桌

還要一聲二聲地，請

好像那每一頓飯我是為她吃的

我為自己的懶惰和大男子主義

羞愧過，但很快就忘記了

“老婆就是找來做飯的，洗衣服的”

你看我有多混賬。就是這個

為我養育了兒子，孝敬過公婆，一直

黏在我身后的老女人

每天給我送來塵世的煙火

歲月無聲。我想告訴這個女人

她每天點燃的煙火是我未曾說出的幸福

如果她不嫌棄一個被繆斯勾走了魂魄的人

如果真有來世，我愿與她再次牽手

換個位置，再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