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時光（組詩）

王琦

風吹過我

風吹過我，此時我身在燕山

感到大地的呼吸漸漸急促

村莊被吹醒，人們剛經歷了黑夜

這些風，也同時吹開他們的眼睛

他們第一個看到了我

似乎在問為什么一夜不睡

那些驚愕，如同他們剛得到溫飽

就遇到乞討的人

在他們心里，沒有風的痕跡

也沒有過眼煙云，他們只有莊稼的長勢

和柴米油鹽，這讓我一下想到一個現實

魯迅死了，孔乙己沒死

風是凄厲的，從心里往外吹

說成怒號也可以

如果再有幾個夜不能寐的詩人

不僅是燕山，華北平原也會飛沙走石。

交給時光

我在和一把酒壺談心

是潤物無聲般的輕言細語

這些杯中之物，讓我內心發燙

也讓我容光煥發，如我多年以前

面對一位脈脈含情的女友

這么多的彎路，這么多的離愁

不喝一杯說不過去

盡可能要在這苦澀中品出一點余味

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不能酩酊大醉

微醉最好，微醉時你會在杯中晃動

歷歷往事也能在杯中起伏

傷心處淚珠自己流下，不用去管它

到了手舞足蹈的情節

也到了人生的高峰

此刻是午夜，眾生沉睡

在我與他們之間

只剩下手表的輕響，時光如一切

匆匆而去。我知道

我今天只為一只杯子活著。

真 相

今年的冬天異常寒冷

人們聚在一起談論著天氣

也有人說起海嘯，地震，颶風

搓著手，然后一聲心事重重的長嘆

仿佛末日真的到了，已經有人開始懺悔

向周圍的人們講述起自己的罪惡

也有人開始亂施舍

原本吝嗇的他們對每一分錢都很看重

教堂的鐘聲也比平日低沉了許多

那些信眾立在原地

如同落光了葉子的楊樹

到處都是失去了宿主的眼神兒

這時，我們都處在一個真相里

無法自拔，而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一個

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的那個人

別人恐懼的時候他還在寫詩。

落葉的瞬間

有一天，我自己的這棵樹

像我一樣倒下，沒有寒風和季節

也不是因為伐木人，只是我像一棵樹一樣倒

下

這樹上的葉子

散落在我墓地的周圍

我知道你會坐在

我倒下的地方，手里拿著一枚落葉

如同拿著我全部的遺物

你會仔細端詳

它從我生命中落下的剎那

其實我倒下的時候，你就是那片葉子

在飄零，無依無靠

如今我的根，還埋在地下

轉身而去的人們

淡忘了一切的睡夢又軟又香。

縫 隙

有一些縫隙，是看不見的

暗夜的眼睛穿透肉體，一絲微光

浮在內心的空蕩之上

僅僅一個閃念，非常簡單

我把自己出賣給你們

從一個黑夜到另一個早晨

我僅存呼吸的絕望，已經交給一句謊言

當你們劃開我的呻吟

我的血順勢而下

會在一個縫隙中流盡

這是我的命中注定

你們看不見

只有當我轉身，從憂傷中消失

這條縫隙才會慢慢合上。

活 著

為了貼切，我把自己比成螞蟻

把一生濃縮給一個巢穴

我為食物而勞作，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我只是糊口而已

我的族群，這個龐大的組織

同類們各司其職，有著明確的分工

蟻后相當于首腦，兵蟻在國境線上巡邏

工蟻汗流浹背忙著

我們占山為王，有時要掏空一座山

有時千里之堤也要防著我們

那些人類對我們有著天生的仇視

火燒，水淹，農藥

無所不用其極

其實都屬于一個上帝

同在一個地球

你們的財富不少了，卻覬覦著

我們巴掌大的家園

你們的壯舉不少了，還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不留一點活路

其實螞蟻們哪里知道，有多少人

像他們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