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綜合癥
王鳳國
張三爹見張三從城市拎來了一臺洋玩意,還能在上面聽戲看電影。張三爹說,三兒,你進城打工才幾天,也學洋了,還拎來了個洋玩意兒。
張三說,爹,你懂啥?這是手提電腦,高科技產品,在上面還能聊天查資料做生意呢!
張三爹一聽,笑著說,乖乖,光知道有人腦豬腦狗腦,怎么電還有腦子?
張三說,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張三爹發現,張三自從拎回來那個洋玩意兒,連門也不出了。張三爹想,這小子八成是讓那洋玩意迷住了。張三爹說,三,你姑身體不太好,我買點東西,你替我去探望一下,你平時不是很喜歡去你姑家嗎?
張三說,我現在沒有時間,要不,我給你點錢,你買點東西去探望一下。
張三爹一聽就來氣了,說你小子怎么變成這樣了!說著就和張三吵了起來。張三爹是個聰明人,眼珠一轉說,好好好,你玩吧,我不打擾你了。說完,張三爹從家里走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張三爹又返回家中,偷偷地把電閘關上了。兒子不知內情,看著電腦顯示器,自言自語道,停電了,我半天白忙活了。張三轉過身,看著爹。張三爹看了一眼張三,嚇了一跳,只見張三的眼睛很渾很暗,精神恍惚。張三爹問,兒子,你病了?
張三說,我沒病。
張三爹說,還說沒病呢,你看你那眼神,八成是病了。
張三一聽很生氣,你怎么亂說我病了呢?
張三爹說,你說你沒病,我拉你找個醫生看看就知道了,
張三的鼻子都氣歪了,和爹又吵了起來。
這時,一個人跑進了張三家的院子。張三爹一看不是外人,是村里的六爺進了自家的廁所。六爺今天想去趕個集,半路有點尿急,就跑進了張三家的廁所。張三眼睛一亮,就跑了過去。六爺剛想提褲子出來,就讓張三堵在了里面。張三說,六爺,你用我家的廁所,怎么不打招呼就進來了?
六爺一聽笑了,說,你看你這孩子,我上個廁所還要給你打什么招呼?
張三說,這可不行,萬一我娘我姐在里面,那還了得?
這句話把六爺憋得臉紅紅的,氣得指著張三的鼻子說,你小子怎么這樣說話?
張三爹趕忙過來說,六哥別生氣,這孩子在和你開玩笑呢。
六爺說,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他跟我開玩笑,你讓我這老臉往哪兒擱?說著,六爺就往外走。
張三一把就拉住了六爺說,不能走,你還沒有給錢哩。
六爺傻愣愣地看了張三半天說,怎么,我撒泡尿還要錢?
張三說,是啊,你來我們家的廁所,污染了我家的環境,給我們衛生費是應該的。
六爺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張三爹忙過來說,這孩子腦袋進水掉進錢溝里了,六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你……你快去忙你的吧!
六爺想走,又讓張三抓住了,說今天不給錢,你就別想離開這里半步。沒法兒,六爺只好掏出一塊錢給張三,氣呼呼地走了。
六爺心里很生氣,正好村里的阿九從六爺身邊過來。六爺想,大清早讓張三騙我錢不是吉利事,不行,我得把損失找回來。這樣一想,六爺就攔住阿九說,阿九,昨天我幫你看了半天孩子是不是?
阿九說,是啊!怎么了六爺?
六爺說,阿九,你知道在城市這叫什么嗎?
阿九問叫什么?
六爺笑了笑說,叫鐘點工。
阿九說,那又怎么了?
六爺說,我給你打工,你要付給我錢的。
阿九一聽來氣了,說六爺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問我要起錢了?六爺不管那一套,非向阿九要十塊錢。沒法兒,阿九就只好給了六爺十塊錢。
阿九越想越生氣,阿九正好路過張三家門口,就想起一件事來,前幾天張三家的墻倒了,張三爹喊阿九過來幫忙。阿九想我不能白給他幫忙,那天天那么熱,我渾身累了一身汗,他連口茶也沒給我喝,我應該向他要點工錢去。這樣一想,阿九就向張三家走去。
這時候來了一輛救護車,從車上下來一群醫生,他們進了張三家,把張三拉走了。他們說,張三患上了城市綜合癥,這種癥狀明顯的反應就是見錢眼開,六親不認。這種癥狀傳染得很快,目前對這種癥狀還沒有較好的治療方法,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將他隔離起來。
阿九讓這情景嚇住了,心想,我是不是也被傳染了?
郁悶的“香豬”
茨 園
法官老于的新房子裝修好,便從老家接來了獨身的父親。老于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他不在時家里的門不能隨便開,尤其是那些拎大包小包來送禮的。老爺子倒很聽話,經常對老于說今天又有幾撥幾撥人來了,“但我就是沒放進來一個”。老于雖有些哭笑不得,嘴上還不能說什么,畢竟,不能隨便讓人進是他說的,而且他也真擔心萬一老爺子放進來的人,影響判案不說,波及仕途那就不好玩了。不過,老爺子還是犯了次錯誤,不僅放進了兩個人,而且還收了禮:兩頭香豬。
那天,老于一回到家就聽見后院哼哼唧唧有響聲,正納悶兒,老爺子趨前小心翼翼解釋說本來這兩人頭天來過的,他沒讓進,但今天人家抱了兩頭身上有花紋的豬,他一時心里喜歡,就讓進來了。老于越聽越納悶兒,覺得這兩個送禮人也忒精明了,到后院一看,也就想出了緣由。原來,當初老于決定買一樓時,就是相中了陽臺后七八平方米的一塊地。多年來,老于一直想把父親接到城里,但父親總不習慣都市生活,住不上幾日就吵著要回。老于要了一樓,目的就是給父親弄塊“自留地”,心道老爺子只要有了樂趣,便會在這里扎根。果然,老爺子一來,便把那塊地弄得綠盈盈的。所以,老于一到后院就明白了那兩個送禮的肯定是看到了后院的景致,猜到了“主人”的愛好,弄了兩頭小豬崽過來,以致老爺子抵不住誘惑,收了。
老于看著兩頭哼哼嚀嚀的小豬崽,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若不是老爺子解釋說人家說這是兩頭香豬,長不大,只是寵物一種,老于恨不得一腳踹死一個,當晚就紅燒乳豬吃。“以后我不在家時,你可不能再隨便收別人東西啊。”事已至此,且老爺子喜歡,老于不好再說什么,淡淡說一句,問了問送禮人有沒有留下姓名,也就默許了。
第二天,兩個點頭哈腰的人出現在老于的辦公室,悄聲問那兩頭香豬老爺子是否還看得上眼,老于“唔”了聲表示心知肚明,便像往常一樣公事公辦嚴嚴肅肅問起案子的情況。
漸漸,老于也喜歡上了這兩頭香豬,常把它們當成談資在酒場上跟人說起。至于豬的來源,老于直言說是朋友送的,并不避諱別人會不會想入非非。他打聽過了,這東西雖比普通豬貴些,但絕不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一般人養著也稀松平常。
半個月后一審判決時,老于讓那兩個被人稱作“老賴”的人基本滿意了。過了兩月,兩個“老賴”被喚去二審時,覺得老于冷若冰霜的,便以為他忘了他們是送香豬的主兒,便陪著笑問老爺子那兩頭香豬養得還開不開心。“一會我下班了,你們跟我到家一趟。”老于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兩個“老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乖乖地等著老于下班。老于沒讓兩“老賴”進屋,直接把他倆領到后院,撇下句“你倆看著辦吧”便扭身走開了。兩個“老賴”看著自己兩個半月前送來的兩頭小巧玲瓏的“香豬”,立馬就懵了,這兩頭“香豬”,如今體重起碼40公斤,而且原本身上斑斕好看的花紋沒了,整個兩頭農家大院養的肉豬。
劉老師
王桃富
他姓劉,叫劉懿。上世紀70年代農教輪換時有人叫他酸老師。那時,教師在社會上沒地位,一度叫成“臭老九”。貧下中農子女進學校當老師,劉老師被輪換出去當了半年社員。積極分子們看不起當老師的,都說當老師的是用三角板分吃鍋巴,一分一厘都算計,真是小氣鬼,鐵公雞一毛不拔,大家湊在一起吃吃喝喝連二斤糧票也舍不得出,就一個字,酸。于是劉老師就成了酸老師。可是他的學生都叫他帥老師。這是因為唐山地震后,他慷慨解囊一次性捐了300元。那時候的300元可不是個小數目!
再次聽到酸老師這個名稱是90年代。那年劉老師參加市勞模大會,晚上休息時和商界兩位勞模住一個房間。兩位見劉老師內衣內褲都是補丁摞補丁的,簡直成了周總理的睡衣,都90年代了還有這號人,不免好笑。劉老師見人家不眨眼地看他,也不理會,徑自裹緊被子扭過臉鼾鼾睡了。回來后有人見說此事,便取笑他“酸先生總改不了酸本性”。可是他的學生們仍是很親熱地喚他帥老師。那是因為村里有個困難戶死了老婆,自己又體弱多病,眼看孩子要輟學,劉老師二話沒說,用自己的工資供這孩子上初中直到研究生畢業。學生們都說:“我們劉老師助人為樂不是酸,是帥!”
第三次聽到酸老師這個稱呼是2000年。這時劉老師已50多歲。女兒快要出閣,劉老師置辦的陪送很簡單,僅一口箱,一對枕頭,一攏鋪蓋,外加一個梳妝臺,攏共還不足千元。這要在改革開放初期也還看得過眼,可這是21世紀啊,親家知道了嫌他丟人敗興,就譏笑他:“老劉思想守舊不跟潮流,都換世紀了還是酸先生出手,真酸氣!”奇怪的是他的學生們從來沒在背后喊過他酸老師,逢人總是夸他帥極了,能遇上這樣的好老師是他們這幫學生娃的福氣。這年他給班上購買了人均三本課外書,還給全班三十人每人都訂了一份《語文報》,語文成績在全縣遙遙領先,更可喜的是還有好些同學文章都見報見刊并且獲獎了,連縣教委主任都翹起老拇指贊他成績斐然:“難能可貴,真不愧是帥老師!”
2003年,劉老師上班、下班還是騎著那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同事都打趣地說:“老帥,應該推陳出新了。”劉老師則搖搖頭,說:“早哩,等過了2008再說吧!”
2008年過了,而劉老師呢,上下班還是騎著那輛寒磣得更不堪入目的自行車,只是哪里壞了哪里修,并沒有要更換的意思。修理自行車劉老師可不外行,打小就學的,他的自行車從來都是自己修。而且見有人自行車壞了,他都要主動請纓上門服務的。
同事們又打趣說:“去年抗震救災,你給汶川災區捐了5萬元;奧運會,你不甘落后也捐了5萬元;資助貧困大學生你又是傾其所有。你心里不要光裝著別人,也得想想你自己,今年說啥也得買輛摩托,最起碼也得弄個電動自行車。不要總讓人家說咱酸,叫咱酸先生,也得長長咱人民教師的志氣!”
老劉還是老劉,本色不變,還是那輛破車。
同事們心疼老劉,索性把老劉那輛破車給藏了起來,你三百,我二百,合伙給老劉搞了輛電動自行車:“年齡大了,摩托不大好掌握,騎這個吧。”
“你們沒聽說生命在于運動嗎?還是讓我活動活動筋骨鍛煉鍛煉身體吧,我可不想癱了,還想多活幾天看看我們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哩!我知道你們是關心我,心疼我,大家的情我心領了,可我老劉命賤,享受不了那些奢侈品,沒辦法。”
幾天后,同事們都收到一張匯款單,和他們給老劉買車用去的錢一分不差。
同事們湊錢給老劉買了電動自行車,讓老劉也風光風光,哪知犟老劉就是不賞臉,沒了自行車騎,難不倒他,上下班他就干脆健步如飛地走起路來,風塵仆仆,還挺精神的。同事們拗不過老劉,只好把那輛破車又完璧歸趙。
第四次聽到酸老師這個稱謂是老劉退休后。老劉退休后沒選擇在家頤養天年,而是為讓我們的城市更加低碳環保,選擇在街上擺個攤義務修理自行車,回家吃飯時,還總不忘撿回一些人丟棄在路邊的塑料瓶。
老劉桃李滿天下,每逢年節,賀年卡總是雪片似的紛至沓來,而且,哪張賀年卡上稱謂都是“帥老師”。看著張張賀年卡,想到學生們一個個用知識壘砌中國夢,爆竹聲中的老劉笑成了一朵花。
這天,我正在收看電視節目,妻子風風火火進來說,老劉通過紅十字會又向災區捐了10萬。我正想對妻子說點什么,來爺爺家度暑假的老劉的八歲的孫子跑來問我:“老伯,你快告訴我,我爺爺究竟姓什么?為什么總有些人叫他……”
“孩子,聽好了,你的爺爺跟你和你爸爸屬同一個姓:同是我們中華民族大寫的劉。你的爺爺就是人們交口稱贊的大名鼎鼎的劉懿劉老師。”
老劉的乖孫子聽后瞪大眼珠子似乎仍有些不解……
責任編輯:王雷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