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旅游情景下游客和東道主的主客關系研究成果頗豐,但對于東道主內部族群之間的交往研究還存在一定不足。現代社會的流動性導致目的地東道主內部族群多樣化,文章以陽朔東道主為研究對象,以Barth的邊界理論為指導,通過觀察法和深度訪談法,對東道主內部族群及其邊界進行探討,旨在拓展Barth邊界理論在旅游研究中的應用,反思目前以東道主同質性為前提的主客關系研究。研究發現,東道主內部各群體間存在邊界,其產生和維持的原因主要包括流動性、中西文化價值觀差異和旅游業態系統。
[關鍵詞]族群邊界理論;東道主;流動性;文化差異;陽朔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15)06-0102-09
Doi:10.3969/j.issn.1002-5006.2015.06.010
引言
Smith主編的(Hosts andguests:The Anthropologyof Tourism》(《東道主與游客——旅游人類學研究》)自1987年出版以來便被賦予里程碑式的意義,其為旅游目的地東道主和游客的關系研究奠定了基礎。此后,國內外對主客關系的旅游研究成果日漸豐富。旅游目的地的主客關系與非慣常行為研究、旅游地生命周期理論成為旅游研究中的3大領域。全球化背景下,流動性(mobility)被認為是后現代社會的主要特征。現代社會的任何物質和關系都是容易變動而非持久存在的。基于流動性的視角,有學者認為旅游的東道主和游客間的邊界已模糊,如旅游城市的退休移民、參與旅游經營的外來人和旅游企業中的散工和志愿者。全球流動性為目的地帶來了游客、資金和外來文化等一系列引起目的地社會變化的因素。這些退休移民、外來的旅游企業經營者和員工雖然外在身份都是東道主(host),但流動性是否能消解他們之間的邊界依然存在疑問。因此,在旅游目的地發展過程中,東道主不再是一個同質的主體,其內部存在不同的子群體。東道主內部的不同子群體是否存在社會邊界?社會邊界又是如何產生并維系的?這是值得研究的問題。
全球化使眾多旅游目的地納入到國際化進程中。陽朔是中國著名的國際旅游目的地,也是中國第一批對國外入境游客開放的目的地之一。1973年對外賓開放后,陽朔每年都有大量的入境游客到來,逐漸成為西方背包客的大本營。大量入境游客在陽朔進行旅游活動,使得陽朔的國際氛圍日漸濃厚。陽朔西街被認為是“地球村”和“洋人街”,也被譽為中國最大的“英語角”。不同國家的入境游客聚集于此,相互交流,外語嫻熟的本地居民為入境游客提供周到的服務,不少曾在陽朔旅游的入境旅游者選擇在陽朔定居。與此同時,在陽朔旅游的迅速發展過程中,很多本地居民將房屋租給外來者經營。根據不同的族群性,目前陽朔的東道主社區內主要存在3種不同的子群體,分別為陽朔土生土長的居民、從中國其他地方到陽朔生活的人和居住在陽朔的外國人。根據Smith的主客關系理論框架,他們三者都應屬于陽朔的東道主(hosts),因為他們都居住在目的地,并多數從事與游客接觸的工作,是與游客身份相對立的群體。然而,作為陽朔的東道主,他們的身份認同是否一致?他們對于自我的定位和對客人(guests)的看法又是否一致?這是本文思考的邏輯起點。
以往的主客關系研究都將東道主作為一個同質的主體,缺乏對東道主的內部主體和結構進行探討。在陽朔這類旅游目的地,東道主的主體是多元的,多元的主體是否具有不同的身份認同?東道主內部是否也存在群體的邊界以區分“自我”與“他者”?如果東道主內部各個主體之間存在邊界,那么主體之間的邊界又是如何產生和維持的?這是本文研究的主要問題。
1 理論背景和研究方法
1.1 理論背景
1.1.1 旅游目的地的主客關系研究
目前,旅游的主客交往研究成果豐富,研究主要以社會交換理論、符號互動理論、凝視理論、舞臺真實理論和情感一致性理論等理論為指導。一般的主客關系研究多將東道主作為單元主體,對其多元性討論相對缺乏。雖然對長期居住目的地群體的研究逐漸增加,如“駐客”、旅游移民、移民勞工、志愿者(volunteer)等,但這些研究并未厘清東道主主體內部各群體的相互關系。通常旅游活動出現在較為復雜的社會中,若將旅游目的地的東道主視為一個同質群體,旅游現象則不能被準確地了解和分析。
本文借鑒Barth的族群與邊界理論,對以往被忽視的目的地東道主的多元性展開探討,嘗試理解多元的東道主中各群體的邊界所在和邊界維持的原因。
1.1.2 族群邊界理論
人類學研究中,對族群文化的描述是族群研究的主要內容和主題。有學者從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去識別族群,認為族群在客觀上具有共同的淵源和文化,而主觀上有自我認同并被其他群體所區別。但Barth認為這種理想類型的定義只能描述一個族群的特征,并不能理解這個族群在整個社會中的地位。一個族群得以延續和發展,并不是因為他們處于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環境中,而是在自身文化價值觀指導下,通過選擇或者借用等方式來適應其生存環境。因此,了解族群的產生和維持的過程,即了解在歷史發展中族群成員和他者的邊界,有助于了解整個族群在人類社會和文明中的地位。
在Barth族群邊界理論中,族群邊界并不是地理邊界,而是社會邊界,它是一種隨著時間而變化的社會產物。因此,族群成員的認同邊界可能會受到時間、地點、利益和價值等方面的影響。族群邊界的作用在于對持有不同價值觀人群的相互交往起到組織和規范的作用,而不是阻礙人們的交往互動。他認為社會互動是維持族群邊界的重要因素,族際交往并不會導致族群文化的涵化和改變。有學者認為建立社會系統的基礎是社會互動及其相互承認,文化差異以族群的方式組織起來,個體通過認同和排斥異己的方式使價值差異存在,促使社會互動得以持續。因此,即使在流動性強的現代社會中,族群的特征也不會因為人員流動或者相互交流而產生巨大的變化。與此同時,持久和穩定的社會關系會使得族群間的文化差異得到保持。
國內族群研究中有學者應用Barth的族群理論研究不同族群間的交往和族群成員的認同問題。在中國民族融合的背景下,多數研究指出國內有些多民族雜居的族群邊界趨于模糊,其原因是族際互動增強和“族際共同語”的產生。例如族際間的教育活動造成的文化差異縮小和價值觀的趨同。但也有研究持相反觀點,認為族群的邊界難以模糊,即使邊界兩端的民族通婚,民族邊界依然清晰。還有學者指出,族群邊界也可能在不同的社會情境下得到重構,例如國家民族政策等。
Barth的理論在人類學中也受到一些挑戰和質疑。有學者批評邊界理論忽略了族群在交往中產生的沖突以及“集體”與“群體”之間的區別。這兩點問題在旅游目的地東道主內部群體研究中暫未出現。首先,旅游目的地多元化主體未涉及階層間的關系,在一些旅游目的地產生的沖突多數為利益沖突而非階層沖突。其次,本文主要是借用Barth的族群邊界理論來理解東道主內部多元主體的內容和邊界,并非族群概念的泛化。本文通過研究東道主群體中各子群體如何維護群體邊界,進一步拓展主客關系理論在目的地復雜社會的應用性。
在本文中,“群體”和“族群”是具有不同的內涵的。群體是更廣泛的概念,它包含了目的地社會里的所有人群,即目的地東道主整個群體。但“族群”是比“群體次一級的概念,指代目的地東道主整個社會中具有不同族群性的子群體,具體是指在陽朔生活的外國人、本地人和外來中國人3個族群。
1.2 研究過程和方法
筆者對陽朔的研究和關注始于2002年初,針對本問題的研究進行了3次實地調查。第一次調查時間為2013年4月,共計10天,主要了解陽朔縣的旅游發展基本情況。第2次和第3次時間為2014年4月和7月,調查時間分別為30天和9天,主要調查在陽朔生活的不同族群的情況。3次實地調查共計49天,期間主要運用了觀察法和訪談法搜集資料和信息,作者之一曾以志愿者身份在英語教育機構、戶外運動公司和酒吧工作,與不同群體的人共同工作,獲得更多的可進人性。參與式觀察能了解當地東道主各群體的生活方式及其社交網絡。觀察結果以田野日記形式記錄。
訪談中主要采用半結構化訪談和無結構訪談。訪談語言為普通話和英語,選擇被訪者更容易表達的語言作為訪談語言,共計訪談46人。主要訪談對象是陽朔的常住居民和在陽朔居住的外來者,后者選擇在陽朔居住3個月以上、具有相對穩定職業、來自其他省份和國外的人。受訪陽朔居民共8人,主要是從事酒店經營、農家樂經營、西街店鋪經營的業主和旅游相關的英語教師、公務員。在陽朔生活的外來工作者共計38人,中國文化背景的受訪者22人(廣西以外的大陸地區、港澳臺地區和外籍華裔),外國文化背景的受訪者為16人(主要來自歐美國家)。受訪的外來者主要從事旅游相關產業和英語教育工作。受訪人信息采用匿名編號方法進行資料整理,其中本地居民編號為L,外來居住者中的中國人編號為C,外國人為F。
對居民的訪談主要圍繞其在陽朔的生活和工作模式、交往圈子、生活態度以及對陽朔旅游發展的感知和態度展開。對外來者主要在以上內容基礎上了解其選擇在陽朔工作和生活的原因,在陽朔的生活模式及其對陽朔目前快速發展旅游的態度。
綜合觀察所得的田野筆記和訪談法整理謄寫的錄音資料,本文采取質性研究的歸納方法對原始材料進行歸納并提出觀點。
2 陽朔旅游發展及東道主主體多元化趨勢
2.1 陽朔目的地發展情況
陽朔這個常住人口約30萬的旅游目的地,其東道主的主體日漸多元化。目前在陽朔居住生活的東道主來自全球各地,經歷了起初本土居民為主、后來國外游客工作和安居、中國其他地方經營者涌入等階段。
自1978年桂林成為第一批對國外開放的旅游城市,陽朔作為桂林山水的代表、漓江精華段的所在地,備受外國游客追捧。隨著游客的到來,陽朔成為了著名的旅游目的地,其社會、經濟、文化、環境等各個方面都發生了一定的變化。陽朔獨特優美的自然環境和淳樸熱情的本地居民讓很多背包客駐足停留。大量外國背包客在西街的咖啡館和酒吧聚集,英語嫻熟的本地居民與他們侃侃而談,陽朔西街成為了全國知名的“地球村”和“英語角”。20世紀90年代開始,一些外國游客選擇在陽朔工作、生活和定居,跨國婚姻現象日益凸顯。西街“地球村”名聲遠揚,成為游客向往的獨特地方。尤其2003年“非典”以后,陽朔的國內游客迅速增加,東道主主體結構發生了較大變化。
2.2 陽朔東道主內部族群的邊界及表征
陽朔東道主內部的亞文化群體之間的社會邊界明顯,群體之間通過身份認同得以區分。對于本地居民來說,他們認為無論在中國生活多少年,外國人始終和自己是不一樣的。而在陽朔生活的外國人認為,“Chinese like noisy stuff,which we don’t(中國人喜歡熱鬧的東西,但我們不喜歡)。——F02”。(F02是英國人,2009年以背包客身份在陽朔逗留。一年后返回陽朔居住,主要為陽朔小企業建設網站維生。)事實上,無論來自中國其他地方還是外國,他們都認為自己的身份與對方不一樣,身份認同存在差異。
Barth的邊界理論認為,外貌、服飾、語言等族群特征是族群邊界的表征。表征具有多樣性,是不同族群間邊界表達的一種形式。在一個流動性強的開放社區中,本土的文化表征因受到外來文化影響而呈現出趨同性。例如:服飾上,在陽朔的中國人和外國人在衣著上并沒有差異;語言上,許多在陽朔生活的中國人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在陽朔生活的一些外國人也能說中文或者本地的桂柳話。這些文化的表征已難以被區分,但表征相似并不代表其文化上已同化。根據族群性差異,下文將目前在陽朔居住的群體分為3個子群體,分別為“陽朔生活的外國人”、“本地人”和“外來中國人”,并從生活經營的空間、對工作和生活的態度、對旅游發展的態度和社交網絡4個方面辨析這些族群間的邊界表征。
2.2.1 經營空間邊界差異明顯
多數陽朔東道主從事與旅游業相關的經營項目,經營項目的空間分布能反映出不同群體經營理念存在差別。中國文化背景的本土和外來經營者,除依托祖屋做農家樂生意的本土居民外,都比較喜歡在人流密集的西街及西街附近經營,而外國文化背景的經營者一般選擇在遠離西街的一些較為安靜的街區經營。
西街的經營者主要依靠大量的國內消費者。越多游客前往西街,他們的生意越好。一位在西街經營小商品的外來者告訴筆者,“我們面向的主要是中國的游客,‘五一’、‘十一’黃金周的時候我們的生意就最好。——C13”西街租金的上漲導致很多早期經營者都退出了西街經營,但在承租能力內,中國經營者更愿意在西街或其周邊做生意。“雖然租金很貴,但是旺季時候這里一天晚上可以有上萬的(營業額)。——L04”目前,依然不斷有外地人涌入西街開店經營,多數以中國人為主。
在陽朔居住的外國人卻多數選擇遠離西街的地方經營生意。來自歐美國家的外國人都喜歡相對安靜、自然環境優美的地方。一些早期曾在西街經營咖啡館和酒吧的外國人表示,現在西街不如以前受西方游客的青睞。“西街已經失去了以前的感覺。現在人很多,中國游客很多,外國人都不喜歡在西街。——F10”租金快速上升也讓很多曾經以背包客為主要客源的咖啡店和酒吧都轉到一些租金較為便宜的地方。盡管依然有一些外國人在西街附近經營,但經營點都以天臺、地庫和小巷子為主,客源主要是熟客而非大眾游客。
外國居住者和中國居住者對于經營地點的選擇存在差異的原因在于對環境和顧客類型的要求。外國居住者希望在安靜的環境中經營,不喜歡嘈雜的地方,他們樂于接納追求體驗質量的顧客,不求接待數量。但中國居住者更偏好在熱鬧和游客密集的地點進行經營,依賴大量的游客以增加營業額,將生存和賺錢視為選擇經營地點的首要條件。但西方文化背景的外來者更希望達致謀生需要和精神價值間的平衡。
2.2.2 對工作與生活關系的態度存在差異
在陽朔生活的不同子群體對工作和生活之間關系的態度存在顯著差異。
中國的居住者更看重在陽朔的工作,抓緊時間經營生意和工作,將謀生作為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他們認為應該“利用陽朔作為旅游目的地的優勢,做一些與游客相關的生意賺錢”(L01~04,C12~14等)。即使是年紀較大的經營者,他們也堅持工作。L02是一位年近70的歷村老婦人,她一邊在家里的農家樂幫忙,一邊還在接待間隙到312國道旁賣水并招攬客人到農家樂用餐。在旅游旺季,他們的工作強度很大,幾乎沒有休閑時間。
而外國居住者則較為享受在陽朔的休閑生活,注重工作之余的生活質量,并且控制工作量和工作強度。他們普遍認為,陽朔優美的風景可以讓他們更好地進行休閑,休閑活動與工作保持平衡。陽朔優美的自然環境和世界級的攀巖資源為外國居住者提供了充裕的休憩空間,不少人每周都到鄉間騎行和進行攀巖等戶外活動。在陽朔的旅游淡季,一些由外國人經營的家庭旅館會停業,經營者會選擇出國游玩或歸國探親。
2.2.3 對陽朔旅游發展的態度不同
居住在陽朔的中外文化群體對陽朔旅游發展持有截然不同的態度。
中國文化背景的經營者對陽朔旅游普遍持期待的態度,擁擠和嘈雜被認為是生意好的一種狀態。“陽朔現在的問題我想是必然的,人多人少,只要有人想來做生意,這種商業化是不可避免的。——C12”可見,盡管中國經營者認為現在陽朔的發展并不健康,但是能從大量的游客中獲取利潤成為他們選擇陽朔的主要原因。
外國居住者普遍認為陽朔旅游發展并沒有朝健康的方向發展,目前陽朔的旅游現狀不容樂觀。他們覺得游客人數超過可承載的容量,優美的自然環境和休閑文化已被破壞。地價上漲、物價上漲、環境破壞使外國居住者對大量國內游客到陽朔持不歡迎態度,甚至產生反感。“我覺得陽朔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里的感覺沒有了……這里的人就關心一個事情,money,錢。——F10”有些在陽朔居住多年的外國人表示對陽朔的現狀非常失望,有的表示不再推薦身邊的親友前來陽朔(F12),有的則表示在可能的情況下可能會搬離陽朔(F2)。有部分外國居住者認為旅游發展的不健康和政府管理水平有一定的關系。
2.2.4 社會交往網絡交織但分異明顯
在陽朔生活的各個群體都有自己的交往圈子。根據筆者觀察,交往圈的界限十分明顯。除了工作上必須接觸的人,在生活中每個群體都結成了自己的社交網絡,很少有其他群體的成員進入。
外國居住訪談者的交往圈子主要以外國居留者為主,大多來自歐洲、北美洲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因興趣愛好和生活態度較為相似,從而形成自身的交往圈子。若他們是跨國婚姻的一方,那么他們的社交網絡可能通過其配偶拓展到中國人的交往圈中。此外,通過學習和雇傭關系建立的中外交往關系也較為普遍,如F04和F06是C11太極學校的學生,F11、F03、F12、F13受雇于L08的英語學校。對于中國人來說,外來居住者和本地居民的交往也存在較大界限。外來居住者較為傾向于與自己相同身份的人結成社交網絡。原因在于“同在異鄉為異客”的認同感和經營上的相互幫助。他們的生活圈子較局限于相似的文化背景,即使有一些受訪者在工作中常與外國人交流,但是他們未必能夠成為朋友。本土居民自身有其血親關系網絡和朋友網絡,其交往圈子內較少有外來居住者。
從表1看出,陽朔東道主中3個主要的子群體在經營空間、工作和生活的態度、對陽朔旅游發展的態度和社交網絡等4個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本地居民和中國外來居住者在經營空間、工作和生活的態度、對陽朔目的地發展的態度方面表征較為相似,邊界也較為模糊。而在交往圈子方面存在較大差異,邊界較為清晰;本地居民、中國外來居住者和外國居住者在經營空間、工作和生活的態度、對陽朔旅游發展的態度等方面差異較大,邊界十分明顯。此外,部分外國居住者與本地居民(或中國外來居住者)的跨國婚姻,使得群體之間的社交網絡交織在一起,邊界趨于模糊。
3 群體邊界維持的原因
對于社會生活相對封閉的族群,其語言、文化、服飾、節日、宗教信仰與實踐、民族英雄、宗族與姓氏、飲食傳統等常被認為是維持族群邊界的基礎。但在現代社會流動性的背景下,旅游目的地中不同群體的社會邊界并不是非常明顯。通過對在陽朔居住的不同群體的經營空間、生活態度、對旅游發展的態度和交友圈子的差異分析發現,中西文化內核差異、全球視野下的流動性和旅游業中的族群生態是產生和維持東道主內部各個群體邊界的原因。
3.1 中西文化背景差異是產生和維持群體邊界的主要因素
無論在中國本土,還是新的移居地,勤勞致富一直是儒家文化中的重要思想,是華人的主流價值觀。海外華人取得一定的經濟成就,通常與其勤勞節儉、家庭與宗親等有關系。
在陽朔居住的中國本地人和外來經營者,都將謀取生計、勤勞致富作為主要的生活態度。他們喜歡在靠近西街主街及其附近經營,可以接受這些地方比較嘈雜和混亂,因為游客數量可提高其營業額。此外,他們對陽朔旅游目的地發展持有樂觀態度,游客量的不斷增長能對他們的經營項目和收入產生積極影響。對中國的外地經營者而言,陽朔是一個充滿商機的旅游目的地,其經商環境是他們選擇在陽朔居住生活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這里怎的做不下去,我們就可能轉到另外的地方。——C12”若一旦陽朔經商環境變壞,本土居民可能會尋找其他的謀生途徑,外來居住者則可能會離開陽朔。陽朔本土居民與外來經營者在身份認同上也存在一定差異。陽朔本地人以作為一個陽朔人而自豪,對家鄉的旅游發展感到自豪。而外來經營者不會因定居于陽朔而認同自己為陽朔人,旅游發展對其而言是一種商業機會。中國傳統文化下的不同子文化也存在邊界,因此陽朔本地人和外來的中國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存在差異。
但是隨著后福特時代的來臨,工薪階層在工作后有更多可分配的時間,這使歐美文化對休閑重新定義。西方人將休閑作為努力工作的獎賞,非常重視休閑活動。
前往陽朔的背包客始于20世紀90年代,這批背包客主要來自歐洲、北美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從社會背景上看,這些國家已進入后工業時代,他們將休閑看作日常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工作不僅是為了積累財富,也是為親近自然等提供條件。陽朔的自然環境吸引了一些喜歡鄉村景色和戶外運動的背包客。目前,在陽朔居住的許多外國人逗留于此的原因也是陽朔優越的自然條件。因此,他們非常重視工作之余的休閑活動,白天進行鄉間騎行或戶外攀巖,晚上會在相熟的酒吧里聚會、聊天、喝啤酒。但晚上對于中國的居住者來說,是在西街做生意的良好時機。對自然的熱愛,工作和休閑之間的平衡,這些核心的文化和價值觀令陽朔的外國居住者和中國居住者有不一樣的生活狀態和身份認同,從而產生群體之間的邊界。
3.2 流動性推進交往的同時強化群體邊界
流動的人、物和資金并不能在短時間內改變文化的內核及其群體之間的邊界。流動性使社會和文化產生了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事物不再是一成不變。Urry指出,人、思想、物質和信息在全球范圍內流動。旅游作為現代產業中的一部分,其流動的特征也十分明顯。在流動性背景下,大量物品和人流動到旅游目的地,對當地產生了明顯的經濟和社會文化影響。過往很多研究表明旅游目的地的東道主文化會因外來游客而產生變化,但這些變化多為表層文化,例如服飾、語言等。與此觀點相反,也有研究表明文化是具有一定的穩定性,在短時間內不會因為這些流動的資金、物質、人及其文化的到來而輕易發生變化。陽朔的東道主群體是多元的,各個群體的文化不容易產生改變。以在陽朔居住多年的外國人為例,喜歡居住在郊野、樂于自然的生活態度依舊保持。外國居住者在工作上可能與中國游客產生頻繁的接觸和交流,但他們并沒有因此改變自身對休閑、對自然的態度。當個體以游客或者移民的身份流動到陽朔的時候,其自身文化會一同流動到陽朔,這種文化在短時間內不會產生改變。同時,與外界“他者”的交往反而使其認同更為強烈,從而維持了自我與他者之間的邊界。同樣面對諸如陽朔旅游急速發展等狀況時,不同群體因自身文化取向不同而使其反應并不一致。中國文化背景下的本地居民和外地居住者,保持著中國傳統勤勞致富的思想。這種文化內核使其與國外的居住者產生一定的文化距離,在群體層面上有明顯的“自我”與“他者”的區別,群體之間邊界明顯。在流動的背景下,文化的差異性使群體間對“自我”與“他者”的認同更加明顯,而不是趨同化。
3.3 旅游產業生態維持群體邊界
各個族群的邊界維持可以從文化生態的角度進行分析。族群之間相互獨立的原因之一是他們保持了文化的生態平衡,具有各自擅長的領域,相互提供產品和服務。各族群對資源的競爭相對較少,使得族群邊界被維持并保持明晰。作為旅游目的地的陽朔,其產業的生態系統也維持了東道主中各個群體的邊界。例如,本地居民依靠自有房屋建筑和地方文化的資源優勢,在陽朔旅游發展初期起支撐作用,吸引了大量外國旅游者駐足。外國旅游者的到來將陽朔的目的地形象推向國際,同時外國背包客本身也成為了陽朔的重要吸引力。大量游客進入陽朔,進而吸引國內人攜帶資金到陽朔做生意和居住。隨著陽朔旅游的發展,本地居民(L)、外國居住者(F)和中國的居住者(C)處于一種既合作又競爭的旅游業態平衡。根據文化生態理論,在相對平衡的文化生態系統中,族群間的邊界是明確的。因此,在陽朔案例中,旅游業為東道主中各群體提供了相對平衡的文化及產業環境,使其在業內擁有各自的領域和位置,群體之間的邊界也更為清晰。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不同族群之間的邊界研究有助于理解各子群體在社會發展中的位置及相互交往的狀況。本文運用Barth的邊界理論探討陽朔東道主中各個群體的邊界及其維持邊界的原因,以此透視旅游目的地東道主主體多元化的現象,揭示旅游目的地和流動背景下文化價值觀的相對穩定性和多元社會之間的相互作用。主要結論如下:
(1)東道主主體并不同質,多元化主體之間的群體邊界明晰,各自身份認同強烈,“自我”與“他者”間的邊界明顯。
(2)旅游目的地具有較強的流動性。在流動背景下,人、物和資金在目的地快速流轉,文化、價值觀和旅游業的業態平衡使群體邊界未因流動性而變得模糊,反而在流動帶來的頻繁交往下,顯得更為清晰。
(3)主客關系的研究因為流動性而變得更有意義。東道主主體在流動的背景下變得更加多元化,既相互交往又保持邊界,邊界理論具有進一步研究的空間。
4.2 討論
文化是相對穩定的,以文化維持的群體邊界不會輕易改變。在復雜的社會系統中,個體會以其文化價值觀作為判斷和行動的標準。Banh在邊界理論中指出,在一個文化生態中,區別族群之間邊界的是他們自身的核心價值觀。不同的族群在面對相同的環境和際遇時,他們自身的文化和價值觀使他們做出不同的反應,這些反應包含了語言、服飾、居住地等文化表征。
在旅游目的地持續發展的過程中,目的地社會的系統日益復雜,吸引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匯聚于此,同時也營造出一個和諧共處的業態環境。多元的東道主主體中,不同群體的價值標準和行動邏輯存在一定的差異。陽朔案例表明,各群體之間保持自身的文化邊界,具有清晰的身份認同。作為東道主,不同群體與游客間的交往行為、模式和結果是否具有差異?此外,隨著交流頻率增加及群體間交往深度的加深,例如陽朔跨國婚姻和混血兒的出現,他們的群體邊界和身份認同是否會繼續保持明晰?文化是相對穩定的,但也處于不斷變遷和創造的過程之中,通過長期關注東道主多元文化的變遷來觀察旅游目的地在流動背景下發生的變化,跟蹤文化生態系統在旅游情景下的動態發展。
[責任編輯:劉魯;責任校對:吳巧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