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之痛

攝影師Sim Chi Yin拍攝的微電影《Dying to Breathe—A Short Film Shows China’s True Cost of Gold（呼吸之痛：黃金的代價—塵肺患者微電影紀實）》又一次引發人們對塵肺病的關注。

“幾年來，我一直定期家訪一位塵肺病礦工：他叫何權貴，他和妻子米施秀住在一所破舊土墻房子里。何權貴與塵肺病魔抗爭了十幾年，他的存活時間比當地多數塵肺病人長。他有一個筆記本，上面記錄著塵肺病逝者的名字。翻看著筆記本里的名字，他對我說：‘我看著他們死去，一個接一個，我知道有一天那個人會是我。’”Sim Chi Yin在微電影的介紹中這樣講述。

Sim Chi Yin認為，這是世界黃金主要生產國——中國——為黃金開采付出的無形代價。上世紀90年代，何權貴所在的小山村有成百上千的農民去金礦打工，他們是支撐起中國經濟近幾十年蓬勃發展農民工大軍中的一分子。他們深入大山挖金掘寶，數年后，患上塵肺病歸來，在家等死。

塵肺病是工人在高粉塵、高污染的環境里長期勞作，通過呼吸道吸入大量的粉塵進入到肺細胞，導致肺細胞核肺組織纖維化、板結化、沒有醫療終結的職業病。國家衛計委連續5年公布的數據顯示，塵肺病已成為中國職業病最嚴重的病種。巨大的患者基數和艱難的救助現實，使塵肺病成為中國當下面臨的最嚴峻問題之一。

愈貧困愈塵肺

Sim Chi Yin這樣寫道：“我第一次見到何先生的時候，我以為我是來記錄他慢性死亡的，但很快我就意識到我記錄的不是悲情故事而是愛情史詩。我看到他和妻子如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般開著玩笑，卿卿我我、柔情滿懷……何先生說是愛讓他還活著，我信了。但背地里，他向我吐露過真言：他曾無數次嘗試過、計劃過自殺，包括觸電、喝農藥，在能行走的時候，去跳附近的河。

“過去三年，我看著何先生的體重從健康的143磅，下降到不到88磅。他親手為自己做的木棺材放在閣樓里，棺材上沾滿灰的塑料袋里裝著的是他的壽衣。數次暈厥后，我看著他在妻子耳邊交代遺言：棺材內要買厚白紙墊上，不要在做道場等宗教儀式上破費，把他喜歡的那件人造革的皮夾克洗干凈，他要穿著離開。”

Sim Chi Yin記錄的何權貴只是中國成千上萬塵肺病人故事中的一個。 “截至2013年，我國累計報告職業病已達83.36萬例，目前正以每年約2萬例的速度遞增。”全國總工會副主席、書記處書記李世明在今年兩會上用一連串數字描述塵肺病的嚴峻現狀。

但這僅僅是被相關醫療機構確診的塵肺病患者，與整個群體相比，只是冰山一角。據公益組織“大愛清塵”的不完全統計，由于種種原因無法被確診的農民工，占到塵肺病群體的九成。“保守估計，中國塵肺病農民人數是600萬。”“大愛清塵”發起人王克勤坦言。

《中國塵肺病農民生存狀況調查報告》的結論顯示，在中國，患有塵肺病的絕大部分是中年偏高男性，多是社會最底層的農民，文化程度很低，外出打工是他們主要的收入來源。他們仿佛陷入了“愈貧困愈塵肺，愈塵肺愈貧困”的魔咒：因貧困去打工，因打工而塵肺，因塵肺而四處求醫，以致債臺高筑，家破人亡。

解決之道

塵肺病在這一群體中的高發率，源于他們在外出打工中缺乏職業安全保障。六成農民工從未戴過防護面具，其中又有七成農民工表示，這是因為用工單位沒有提供相應的勞動保護用具。何權貴告訴Sim Chi Yin，他工作過的那些礦井從未提供過防護措施。

塵肺病本質上屬于工傷，應獲得用人單位賠償，但卻存在鑒定難、立案難、獲賠難的問題。能夠被鑒定為職業病難，能夠做工傷鑒定更難。

除此之外，救助問題也很尷尬。王克勤介紹說，塵肺病很難鑒定為工傷，塵肺病農民基本都被工廠推出門去。同時，又被村里拋棄。新農合保障體系明文規定塵肺病屬于職業病，不屬于新農合的保障范圍。這意味著按照現行政策，中國幾百萬的塵肺病農民無法通過農村“醫保”治療塵肺病。

結果就是，由于沒有勞動合同和社會保障，塵肺病農民維權困難重重，他們因此無法獲得應有的醫療待遇和賠償。多數人因醫療費激增而放棄治療，而有的人則選擇自殺。

“大愛清塵”法務部副部長郝亞超認為，塵肺病問題其實是一個法律問題和公共政策問題，塵肺病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解決并非法律的缺失，而在于法律的落實和靈活運用上。

在全國人大代表、南京醫科大學附屬無錫人民醫院副院長陳靜瑜看來，塵肺病在縣醫院就可以做出明確診斷，普通的非職業病鑒定機構也可以進行鑒定。應修訂《職業病防治法》《職業病診斷與鑒定管理辦法》，增加“對《職業病目錄》中認定的、與工作環境有必然聯系的職業病，任何醫院均可以進行診斷”。同時修訂《職業病目錄》，增加“與工作環境有必然聯系的職業病目錄”一節，將塵肺病以及其他類似病癥列入其中。

1994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73條的規定包括：勞動者在因工傷殘或者患職業病等情況下，依法享受社會保險待遇。然而，這個早在20年前國家就通過立法強制實施的制度，至今仍未得到很好執行。據統計，全國農民工參加工傷社會保險的人數僅占總數的24%，用人單位工傷保險繳費率極低，社會保障部門監管缺位。“大愛清塵”法務部部長王飛建議，人社部應切實履行監管職責，對涉塵單位繳納工傷保險的狀況進行全面檢查，嚴格落實涉塵單位的工傷保險制度，對未繳納工傷保險的涉塵單位實行強制繳納。

金金根據美國《國家地理》網站、譯言網、大愛清塵網站、《中國經濟導報》《文匯報》、澎湃新聞等綜合編譯。

本欄目責任編輯： 楊帥（yshfaith@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