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愛吃康師傅鮮蝦魚板面

2015-01-01 00:00:00寧夏

女士 2015年5期

你對食物有某種偏好或抵制嗎？我大學時的閨蜜是一個吃不了海鮮的女生，我們每去吃一次海鮮，回來后她便是滿身大包，而我呢，酷愛海鮮。所以，大學四年，我就一次又一次在那些大包中心懷愧疚地吃啊，吃啊。

故此，我找男朋友的標準之一也成了在吃上是否有共同語言。你想啊，未來的人生那么漫長，要是找一個你愛吃海鮮他卻愛吃芹菜的男人，每天在一張餐桌上推理兩套全然不同的課題，那該是多么煩惱啊！

愛吃海鮮的小胖應運而生。在認識他的第一天，看到他為大家煮螃蟹、大蝦和海螺，并把螃蟹最大的腿都掰下來遞給我時，我知道，我沒白來這場海邊秋游。

我以為我和小胖會結伴開始人生的同一場旅行，可是大學畢業了，該死的小胖子用他的行動明確告訴我，在人生的跋涉途中，我們只是剛好相遇而已，一起分享了共同的樂趣，然后下個岔路口很自然地揮手說再見，很自然地消失在茫茫天地中。

我不知道他離開的原因，只記得那天是大學畢業的第一周，我那位不吃海鮮的閨蜜失戀，我陪她共度周末。等我回到家，我先是發現沒有人出來迎接，接著發現小胖的手機打不通，再發現他的衣物通通都不見了。我發現了一張貼在門上的小紙片，上面只有兩個潦草的小字：再見。

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愿回想那一天的情形，卻又忍不住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事實上，人生不也就是一個紕漏百出的長途跋涉嗎？只不過有人跋涉得像是旅行，有人跋涉得像是逃命。

就這樣，在陪失戀的閨蜜度過一個周末后，我也失戀了。我不得不在酒精的陪伴下一個個地猜想：小三介入？我變得不討喜了？他厭倦我了？他遭受黑社會的威脅了？外星人把他帶走了，他來不及跟我打招呼，所以只留下潦草的兩個字后不辭而別？

我發短信給小胖，發了一百多條后，終于收到回復：“我不想和一個只會煮鮮蝦魚板面的女人在一起。”

天氣很快轉冷，房東打電話問我：“還有一個星期房租就要到期，續不續簽？”靠我一個人根本無力承擔北京兩居室的房租，所以，我開始找房子。

深夜12點趴在網上，看見一則出租廣告，似乎是剛發的，價格在我的接受范圍內，房間還配有圖片。除了房間不大之外，整體看上去還比較干凈整潔。我打電話確認：“那房子還在嗎？”接電話的聲音有些朦朧：“啊，什么？”

早晨，我被電話吵醒，問我是不是要租房。我一個激靈從床上連滾帶爬起來，約好下午去看房。兩居中的次臥，有一面朝北的小窗。這已經夠好了，我又不是仙女。我問帶我看房的男生：“你在哪家中介工作？”男生顯然很吃驚：“電話里我沒有跟你說嗎？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不是中介，我住那間主臥。”

我把一封信交給原來那個房東，如果小胖找我，幫我把這封信給他。房東問：“是你男朋友嗎？”我忽然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住進新屋，隔壁有個男人，不論他長得多帥他都畢竟是男人，所以夜間睡覺，我的水果刀就位于床頭柜的抽屜里。睡到半夜，聽聞外面窸窣有聲，再聽沒有了，躺下來，又有，且離門越來越近。我大駭，手握水果刀，猛地拉開門。

房東馬超先生穿著短褲，受驚不小。我質問：“你半夜不睡覺，在我門口做什么？”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熊拖鞋，又看看自己的格子短褲，囁嚅：“我躺下來，突然想起客廳燈的開關有點遠，我怕你晚上起來上衛生間有點黑，所以我來開燈。”

馬超看見了我手里閃閃亮的水果刀，訕訕地說：“這么晚還吃水果？呃，好胃口。”然后啪嗒著小熊拖鞋進了他的臥室。

住進去一個星期后，馬超正式和我搭訕。那是周日的一個傍晚，我們在廚房相遇。馬超先生說：“原來你是居里夫人啊？”我一邊煮方便面一邊說：“居里夫人？”馬超說：“是啊，現在都不叫宅女，叫居里夫人。”

好冷的笑話，我很不配合地哼了一聲。馬超無趣，問了一個更無趣的問題：“你喜歡吃方便面啊？”我不知怎么就被他得罪了，是的，我現在很窮很衰沒男朋友只能吃方便面，我不喜歡吃方便面還能喜歡吃什么呢！

我沒好氣地說：“我吃的是海鮮！海鮮！”我抖摟著手里的康師傅鮮蝦魚板面的袋子，把調料包和醬料包甩到了馬超頭上。

馬超把它們還給我，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周末過得真快，我吃了4包方便面一個周末就沒了。”

“你吃什么口味的？”

“跟你一樣。”

兩個星期后，我和馬超一同坐在小區大門外的飯館里等另一個女生。我抱著能蹭一頓是一頓的卑劣念頭，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跟他下了樓。那女生姍姍來遲，但曼妙的身材一下子就讓馬超原諒了她的遲到。

馬超問她想吃什么，她說：“晚上我喝點湯就可以了，那個，老板，有枸杞烏雞湯嗎？”老板說：“沒有。”“有黨參鴿子湯嗎？”老板說：“沒有。”“有靈芝燕窩湯嗎？”“沒有。”“有……金銀菜南北杏豬肺湯嗎？”“沒有！”

女生說：“老板，你這里怎么什么都沒有啊？”老板說：“我這里的菜最高價30元，你要喝高級的湯去高級酒樓，我這里只有醬油炒飯！”

女生二話沒說抓起包包就走，又忽然指著我說：“吃你的醬油炒飯吧！”

我和馬超當場愣在那里，這是哪跟哪啊。她和馬超相親，結果和餐館老板賭氣，然后把我罵了，她跑了。

馬超跟我抱怨：“陳薇薇，你說，怎么遇見一個靠譜的女生就那么難呢？”晚上我們在廚房下方便面，兩包鮮蝦魚板面。為了節約能源，兩包面混在一鍋水里下。我們看著面條在水里慢慢變軟，一起對著它嘆氣，然后各撈一碗，相對無語地吃起來。

為什么一定要喝湯呢，吃點面條不也可以？

就是。

5個星期后是春節，前一個周末我們一起去超市采購了回家鄉的年貨。我陪馬超買了一套保暖內衣，大紅色，內植絨，加大碼。我在想，你還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馬超的回答讓我大跌眼鏡：“這不是給我媽的。跟你說，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這是送給人家的。”

突然消失的旅人也會在沿途中不經意地留下旅行時的印記，有時候是一本書，有時候是一張照片。我想到小胖不見了，可是小胖的爸爸媽媽一定還在啊。大年初二，不顧父母勸阻，我決定去鄰市拜訪小胖的爸爸媽媽。

大門緊閉，安靜得不像是過年。敲門敲得手有些麻了，隔壁的門打開，有阿婆探出身來：“姑娘，這家沒人，不用敲了。”

“人呢，都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搬走啦。”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我七歲的時候，鎮上的小學從城里調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教師，據說是為了愛情甘愿放棄城里的生活。小朋友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情，就是覺得這個張姓老師和別的女老師不一樣，會唱歌會跳舞身上的衣裳也永遠那么好看。除此之外，她還提議所有的小朋友在中午的時候必須休息，堅決杜絕小孩子們出去爬樹或者下河的種種行為。

于是，所有的小朋友吃完午飯就必須老老實實在教室里呆著，然后午睡。我睡不著，只能趴在那里裝睡，聽著高跟鞋的聲音漸遠我就會抬起頭來玩自己的手指。有一天我抬起頭玩的時候，后桌的小胖叫我，他也睡不著。他給我看新買的連環畫，實在太好看了，我哈哈大笑。

結果，我被女老師作為殺一儆百的典型拉到走廊里罰站。小胖漲紅了臉，鼓足了勇氣仰起頭對漂亮的女老師說：“那本連環畫是我的，你罰我吧。”老師說：“那就一起罰站吧。”整個中午，所有的小朋友都從指縫里偷偷地看我們。小胖毫不畏懼地回過眼神去看他們，然后趴在我耳邊悄悄地說：“不要害怕，明天中午我給你帶紅燒肉，我媽媽做的紅燒肉特別好吃。”

過完春節回程的車上，我收到馬超的短信：“我決定不相親了……”

又失敗了嗎？

馬超的第二條短信是：“我的保暖內衣送出去了，哈哈哈！”

呃，那恭喜你啊。

回到北京那個小小的屋里，我吃到了馬超從老家背回來的海鮮，看見了他手機屏保上那個笑得甜甜的女孩。馬超有些興奮地告訴我：“她跟你一樣愛吃海鮮，所以過年時我們吃了很多海鮮。這不，也給你帶回來一點兒，暫時跟鮮蝦魚板面告別吧！”

那幾日，馬超不停地在我耳邊嘮叨：“她說她畢業了就來跟我會合，她說她在學習怎么做飯，當然不是指下方便面，她說……”

又一個晚上，我們在洗臉池相遇。馬超說：“你說女生會不會愿意在認識的第一個月就接受求婚呢？”

從前小胖也這樣愛過我吧，生怕我離開，生怕我跑掉，生怕我不愿意嫁給他。

我口吐白沫，拿著牙刷對準鏡子中的馬超指點江山地說：“如果戒指上的鉆石克拉夠大，那就肯定愿意！”

我嘩啦嘩啦漱口，像尼亞加拉大瀑布。我想把我的眼淚也漱掉，可惜它們還是不聽話地流出來。“以后不要買云南白藥牙膏，太辣了！”

馬超忽然靜住了。

“陳薇薇，別跟世界那么過不去。”他擦擦臉，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