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嘯 楊艷麗
2013年10月的馬來西亞,陽光璀璨、萬木蔥蘢。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學生一行8人應當地藝術機構邀請于25—27日赴登嘉樓市參加佳美蘭的演出活動。其間,中國音樂學子獨具特色的表演,獲得了當地政府、業界人士和普通民眾的贊許。筆者作為演出成員,全程參與了此次文化交流活動,留下了許多難忘記憶。
一、活動緣由及排練準備
此行,我們參與演出的活動是“2013年世界佳美蘭藝術節”,其為“2013年馬來西亞加奴州旅游節”的一個組成部分。丁加奴州位于馬來西亞東北部,人口約百萬,捕魚和旅游是當地的支柱產業。兩年前,為了更好的發展本州的旅游業,州政府決定設立旅游節,藝術節組委會主席沙斐益先生介紹道:“丁加奴州的佳美蘭音樂同古典馬來舞蹈的結合是這個群島的獨特藝術形式,它表現了佳美蘭音樂的一個獨特性。希望通過表演平臺的搭建,能夠宣傳本地的佳美蘭藝術”。2013年,共有來自五個國家的11個團體參加演出。“世界佳美蘭藝術節”的創辦既顯示了旅游業作為地區性主導經濟的現實與優勢,又體現出佳美蘭在國與國之間的文化交流過程中以及展現東盟內部的文化相近性之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可以說,佳美蘭現已不僅僅是印尼的音樂,它已經成為東盟的一個文化品牌。
在促成中央音樂學院赴馬演出的過程中,印尼佳美蘭藝術家Risnandar先生付出了諸多努力。作為沙斐益先生的學生,在得知他有意擴大活動的影響范圍后,Ris便極力推薦中央音樂學院參加并聯系學院張伯瑜教授和李昕教授,商討參演事宜。
為了完成演出任務,李聽教授挑選了七位“世界民族音樂”專業的在校生作為演員,并授權Ris先生作藝術指導,全面負責樂隊的訓練和演出。針對活動要求和中國學生的具體情況,Ris創作了兩首樂曲,即《Ladrang Mong—gang Megatruth》和《絢鑼霓裳》,前者帶有濃郁的印尼爪哇音樂風格,后者融合有印尼、中國和西方的音樂元素。在緊張的排練期間,Ris幫助我們解決了試奏、合奏中出現的諸多問題。在攻堅克難的排練中,各位成員平衡著三種音樂思維。隨著排練的增多,我們演奏的佳美蘭聲音愈發貼近Ris的要求。在排練的最后一天,我們同Ris決定將表演團隊取名為“鑼狂”,以示友誼和付出。23日,“鑼狂”樂隊帶著學院師生的祝福飛赴馬來西亞。
二、“鑼狂”的盡情表演
當地政府為辦好“世界佳美蘭藝術節”可謂不遺余力。無論后勤保障、舞臺布置抑或參演人員、演出宣傳,處處體現出州政府的重視程度與專業水平。
藝術節演出被安排在25—27日的每晚20—23時舉行,每個團隊每日演奏一首樂曲。在開幕式上,禮儀性的歡迎辭過后,演出開始。11個樂隊先后亮相,“鑼狂”樂隊作為第五個節目登臺。第四個節目過后,主持人用英文和馬來文推介了即將演奏的中國式的佳美蘭節目:“樂隊名稱取自樂器‘鑼和樂曲風格‘狂,《Ladrang Monggang Megatruth》是一首傳統爪哇風格的佳美蘭作品”。話音剛落,燈光再亮,舞臺進入了“中國時間”。只見八位身著中國傳統服裝的演奏者各就其位,且聽Ris的鼓聲響起,鋼琴緊隨其后奏出了簡短的動機,繼而其余樂器次第進入,一陣齊奏過后,樂曲進入了主體部分。在接下來的十五分鐘,我們向在場觀眾奉獻了令其似曾相識的音樂。樂曲中間,既有“沙龍”類樂器的快速敲擊,又有鑼同“克農”的“對話”,還有斯蘭德姆同鋼琴的合奏,其間不時穿插著各種樂器在不同聲部共同形成的主題旋律。一時間,舞臺中央的異國樂器,在我們手中被操持的有模有樣,成員們對樂曲所需的各種速度轉換和強弱變化也應對自如。樂末,我們以一襲上行音階的齊奏結束了全曲。臺下掌聲響起,我們中規中矩地完成了“首演”。
有了初次的舞臺經驗,翌日“鑼狂”對第二場的表演滿懷信心,大家期待著用佳美蘭樂器奏響具有中國情調的作品。如果說,先前的樂曲是我們出于契合佳美蘭音樂的傳統而準備;那么,接下來的《絢鑼霓裳》樂曲,則是“鑼狂”參加本屆藝術節之“亮點”,它是中國友人饋贈給臺下觀眾的一件“禮物”。26日晚,天公不作美。第三個節目過后,便電閃雷鳴、大雨如注。之后,“鑼狂”在浙瀝的雨滴中開始了演出。一擊鑼聲、一聲吆喝,躁動的臺下瞬時平靜下來。此曲我們主打“中國風”,音樂中既有中國傳統鑼鼓樂的“狂熱”,又融合了中國流行歌曲的“柔美”,更有中國笛子的“輕盈”。中國音樂的亦古亦今,在佳美蘭音樂的“穿針引線”下呈現在夜幕中的登嘉樓。隊員們手中流淌出的中國音樂元素,營造出了鮮明的中國感覺,伴隨于此,我們的“底氣”亦得以增強。此刻的“鑼狂”,演奏的不僅是音樂,更借助音樂展現了當代中國人的“精氣神”。放眼表演過程,表面審視,你來我往的鑼鼓“俏皮”對話,《紅顏劫》中的娓娓訴說,中印兩種鑼的“遙相呼應”以及金屬樂器同鋼琴的“有問有答”,體現的是一種音樂層面的“混合”:剖析背后,實則展現了中國學生較強的適應不同音樂文化的能力。一曲過后,現場觀眾爆發出掌聲和歡呼聲。
在“中國學子”眼中,“世界佳美蘭藝術節”不僅是一項“參演活動”,專業使然,我們更將其視為學習佳美蘭音樂的難得實踐。大家認真觀賞著每一個團隊的表演,以此體驗“原汁原味”和“帶有某國特色”的佳美蘭音樂。作為演奏佳美蘭音樂的新近國家,英國和日本為藝術節各派出一個樂隊,兩個團隊也都由七位成員組成,所奏音樂亦使用了大量本國音樂元素。首先,來自日本的團隊表演了兩首作品,在第一首作品中,他們利用舞臺的活動空間,于表演中加入了歌舞伎的“面具舞”,“克農”為其伴奏。舞者認真、步伐穩健。他們將第二首樂曲演奏得較為精彩,演奏者置佳美蘭樂器于低音聲部,將旋律聲部交給尺八,中間配以民歌和口技,以此構建出寧靜、淡雅的樂境。接下來,英國的團隊登臺表演。他們在表演中加入了小提琴和低音鼓,僅將一件鑼和兩架“沙龍”作為持續低音聲部。音樂中,小提琴拉出的旋律聲部流動自如,低音鼓的不時“隆隆”增添了樂曲的厚重感,霎時間,英倫風漂洋過海飛入到馬來半島。endprint
縱觀全部節目,最出色的表演,莫過于兩支來自傳統演奏佳美蘭音樂的強國——印尼的隊伍。巴厘島樂隊和爪哇島樂隊分置在舞臺兩邊,對比兩者:樂器及服裝華麗鮮亮的巴厘島樂隊,展現的是樂器間在快速運動中的準確銜接與整齊合奏,尤其樂隊領奏者十足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令人眼前一亮;而另一旁的爪哇樂隊,演奏了一首自創曲目,其間融合有流行音樂和西方音樂元素,女主唱的唱功及男舞者的功底,都為表演添彩不少。上述兩個樂隊的“斗樂”,既令觀眾拍案叫絕、連聲叫好,也讓我們這些異國學生“親眼”領略了純正佳美蘭藝術的風采。此外,作為東道國,馬來西亞也派出了多個樂隊參加演出。他們或用馬來舞蹈、或用佳美蘭音樂、或以兩者結合的形式展現本國的藝術特色。馬來西亞的佳美蘭音樂速度較緩慢,給人雍容華貴之感,用佳美蘭樂器伴奏馬來舞蹈是其一大特色,舞者表達的內容,既有日常生活、也含宗教教義。在他們的表演中,“叮叮當當”的金屬伴奏聲為舞蹈營造了與之相匹配的音聲環境。27日晚,在一個由全部團隊參與、創作和表演的節目過后,“2013世界佳美蘭藝術節”落下了帷幕。
三、出演后的思考
文明因交流而多樣,文明因互鑒而豐富,文明的交流互鑒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和世界和平發展的重要動力。上述話語出自國家主席習近平于2014年3月27日造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時發表的演講。學習并思考習主席在前述場合闡述的關于人類文明的講演,使筆者認識到,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既是我國一脈相承的歷史積淀,也是中國同世界各國交流互鑒的產物。自古以來,我國即有同世界各國進行文化交流的傳統。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彼此的相互交往中,通過文化,中國認識了世界;借助人文,世界亦了解了中國。在國與國之間的文化交流過程中,音樂扮演著重要角色。然而步入近代以后,在中外音樂方面的交流過程中,一種“不平等”現象卻令人感到些許遺憾:長期以來,占據我國舞臺的依舊是西方音樂,活躍在世界舞臺上的仍然是那些表演西方古典音樂的中國藝術家。這種向“西”傾斜的導向,既無益于體現世界范圍內多元音樂之現狀,也無法滿足世人之多種審美需求。
其實,中國眼中之“世界”不僅指西方國家,更包括亞非拉世界。新中國成立后,我國重視同世界各國進行音樂交流。上世紀60年代,周恩來總理就提議建立東方歌舞團,旨在令其既能夠演出亞非拉地區優秀的音樂舞蹈供中國人了解多樣的世界,又能夠借其向世界展示中國的音樂舞蹈,以此扭轉“向西一邊倒”的局面。可是,諾大中國僅憑東方歌舞團并不能完全實現初始目的。這次“鑼狂”樂隊成功出演馬來西亞,不僅創造了中國人第一次在境外舞臺上演奏佳美蘭音樂的歷史,而且也讓當地民眾感受到了當代中國開闊的世界音樂視野。
我們深知,“鑼狂”樂隊獲得出演的機會既受益于中國經濟文化生活的日益與世界接軌,更來源自三十年來“世界民族音樂”在中國院校教學和研究的推進。回溯過去,以筆者所在學校為例,作為中國最早設立并發展“世界民族音樂”學科的高等學校,中央音樂學院為“世界民族音樂”在中國的傳播做出了貢獻。改革開放以來,著眼于推動“世界民族音樂”發展之立意,中央音樂學院進行了許多嘗試:上個世紀80年代邀請美國民族音樂學學者曼特爾·胡德(Mantel Hood)來華講學;90年代以后,資助本院老師赴外學習器樂演奏,特別是到印度學習塔布拉鼓演奏,他們學成后回校開設了相關課程:進入21世紀以來,從2007年始,學校每年舉辦世界音樂周,至今已先后舉辦了7屆,它們分別是“中非音樂周”、“中國芬蘭音樂周”、“中國新西蘭音樂周”、“中國印度音樂周”、“中國日本音樂周”、“中國印度尼西亞音樂周”和“中國墨西哥音樂周”,在這些活動中除了邀請相關國家的音樂家來校進行音樂表演和講座外,還開設了工作坊,學生就此可以觀察這些國家的音樂家是如何進行排練,并可以參與到實際演出中,以實現同異國音樂的零距離接觸。與此同時,經過多年的教學努力,中央音樂學院業已培養出該學科8名博士和近二十名碩士。可以說,經過國內有關同仁們的多年努力,“世界民族音樂”這一學科在我國已經不再停留于介紹的階段,它不但產生了相關學術性的研究成果,而且在教學過程中已開始重視對學生“雙重音樂能力”的培養。展望未來,我國的“世界民族音樂”學科有著更大的潛在發展空間。鑒于我國的教育制度以及學生自身的特點,我們更應重視對于學生“音樂實踐”能力的提高,因為教學實踐已經顯示,我國學生不但掌握了自己民族的音樂文化,而且對西方音樂的認識和表演能力亦達到專業水平,此外他們對其他地區的代表性音樂種類也有一定的研究和實踐的成果。因此,我國學校應該更加重視對于學生“多重音樂能力”的塑造。
雖然此次“鑼狂”赴馬演出更多具有“實習性”之意味,但是佳美蘭文化在世界各國發展多年后,終于出現了來自中國的“聲音”。伴隨著中國同世界各國,特別是同亞非拉世界文化交流的日益密切,筆者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國音樂學子能夠演奏印度西塔爾、塔布拉鼓,日本三味線,阿拉伯烏德和乃伊,擊奏非洲紛繁復雜的鼓樂,表演墨西哥的方丹戈、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的鋼鼓以及巴西的桑巴和阿根廷的探戈,以此展示開放中國之形象和真正實現在中國音樂舞臺上的文化多彩。最后,套用美國登月第一人阿姆斯特朗所說的話以總結“鑼狂”赴馬演出之意義,那就是,這是舞臺上邁出的一小步,卻是“世界民族音樂”學科在中國邁出的一大步。(責任編輯 張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