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候鳥”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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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我正哄馬一舟睡覺的時候，老爸的電話打了進來：“女兒啊，天氣熱了，你大姐這邊兒待不下去了，我和你媽準備去你那兒，請做好接待準備。”兒子馬一舟一聽姥爺要來，從床上蹦了起來，搶過電話便喊姥爺，望著祖孫兩人電話傳情的歡樂場面，我的心里有點兒不是滋味。

我離婚了。前夫馬書飛愛上了他的一個同事。當時，我們約定不將此事告知雙方父母，對馬一舟，我們只騙他說爸爸要長期駐外。可是，老爸老媽要來了。老爸眼睛極其毒辣，我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撒謊。

我家一共有3個孩子。大姐定居上海，我在沈陽安家，弟弟落戶北京。老爸退休后，制訂了一個候鳥養老計劃：天冷了，去上海避寒；熱了，來沈陽避暑；等到秋高氣爽時，就去北京小住。

老爸是今年3月去的上海，到了那里以后，每天打電話說自己過得如何如何好。大姐那個上海婆婆我見過一面，性格極挑剔，與大姐的關系很緊張，所以，對于老爸的話，我表示嚴重懷疑。過了很久，我才知道，老爸老媽在大姐家只住了一個星期，便搬去旅店了。大姐在機場送別他們時，一直哭著說對不起，老爸說：“勸你離婚太不地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吃苦受累都得你一個人扛。”

兩天后，我從幼兒園接馬一舟回家，走到小區的活動室附近，兒子忽然跳了起來，一邊跑一邊喊：“姥爺、姥姥！”我說：“來也不告訴一聲，好去接你們啊。”老爸說：“你們忙，我們自己找得到。”老爸忽然警覺地問道：“馬書飛呢？”兒子在一邊搶話：“爸爸去廣州出差啦，好久才能回來一次。”望著老爸深信不疑的樣子，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2

老爸老媽的到來為我減輕了不少負擔，我再也不用一下班就著急接馬一舟了，而且每天回家都能吃上可口的飯菜。可惜好景不長。那天晚上，我一進門便覺察到氣氛壓抑，馬一舟趴在老爸懷里哭個不停，老爸陰沉著臉一語不發，老媽則坐在一邊抹淚。

我問：“你們怎么了？”馬一舟回過頭來拖著哭腔說：“媽媽，我今天看見爸爸牽著一個漂亮阿姨的手。爸爸說阿姨的肚子里懷著我的小妹妹，爸爸不要我們了是不是？”望著馬一舟哭花的小臉，我無言以對。

老爸問：“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你咋不和我們說一聲？”我說：“說了不過是給你們添煩惱。”老爸惡狠狠地說：“至少我能教訓一下馬書飛。今天，我當著滿大街人的面，教訓了他兩個小時。”

老爸老媽決定取消9月的北京之旅，每天幫我做飯、打掃衛生、接送馬一舟，閑暇時候，還帶著我的資料去公園替我征婚，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這個時候，鄭家華出現了，他是老爸一個棋友的兒子。在雙方老人的撮合下，我和鄭家華走到了一起。

原本父母打算在沈陽再住上一段時間。可是，那天晚上弟弟的一通電話讓他們決定即刻去北京。弟妹懷孕了，弟弟因為陪客戶喝多了酒，導致胃出血。

第二天，老爸老媽坐上了去北京的動車。當天晚上老媽報平安時，在電話那頭哭了：“你弟弟弟妹每月光房貸就要還8000元，兩個人拼了命地賺錢，這身體怎么吃得消？”

弟弟一直是全家的驕傲，就讀名牌大學，畢業后在世界500強公司之一上班，在北京買了房、買了車。

3

去北京后不久，老爸打電話讓我們抽空去北京一趟，我們一家人難得團聚在一起。老爸在家庭會議上宣布，他準備在北京定居。老爸說：“我決定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支援老三。以后我們和老三生活在一起，我們替他照顧小孩兒，你們可以發表意見。”我說：“我沒意見。”大姐說：“這么做是應該的。”

幾天后，我請假陪老爸回老家處理老宅子。臨走前，老爸在老屋里又轉了幾圈，出門時，他耷拉著手，弓著背，埋著頭，不再是那個我熟悉的老爸了。

在火車上，老爸很少說話，一直望著窗外發呆。我故意打趣他：“老爸，此番去首都定居，有何感想？”他又樂了：“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我說：“老爸，沒事，等弟弟安頓好了，你以后還可以過你的候鳥生活。”老爸說：“是啊。我有3個好孩子什么都不怕。老爸一直以你們為榮。”我眼睛一酸，趴在小桌上不能自已，老爸拍拍我的頭說：“孩子，生活就是抗爭，快樂地抗爭。”

那一刻，我是那么想擁抱我這個倔強又好面子的老爸。年輕時，他被生計絆住了手腳；老了自由了，他就像一只候鳥始終盤旋在幾個孩子所在城市的上空，看著我們在陌生的城市里掙扎、彷徨，為了自己的選擇，快樂地為其抗爭、為其受罪。

摘自《婚姻與家庭》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