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陪我走向靜好歲月？

一

與大兵結婚3年后，我覺得自己的婚姻到了不痛不癢的狀態。

大兵是個好人，但是不能滿足我對浪漫的期待。和他生活在一起，我的感覺就像是一朵鮮花在漸漸枯萎。有時候半夜醒來，凝視著睡熟的他，我真不知道我下半生是否就如此虛度……老公只知道賺錢回家，一點都不會享受生活、營造浪漫，他吃飯像個軍人一樣，三五口吃完，絲毫不在乎你燒的到底是什么。我們的生活是爭分奪秒的，在任何時刻他都可以為了他的工作接電話，對他而言，根本沒有“私人時間”和“營造浪漫”的概念。

我開始懷念自己的初戀情人周秦來。5年前，在廈門大學的海邊，兩個人分手時對著海浪許下的約定常常回蕩在我的耳邊：“假如婚后你不幸福，隨時來找我，即使我不是你的情人，也可以為你擦去淚水。”

這一份割舍不下的舊情讓我常常不安、傷懷甚至郁郁寡歡。我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母親。母親是一個智慧的婦人，她從來不會用“恪守婦道”之類的道理來壓我。

當年，我和周秦來愛情的終結，是因為他要回到年邁父母身邊去，而我心里也放不下守寡多年的母親。于是，我常常將自己不幸的婚姻歸罪于母親，母親知道我的心痛，她舍不得我在痛苦中終老此生。

二

周秦來常常在網上聯系我，向我訴說他對我的思念。若不是我們之間隔著千里的距離，或許早就再次走到一起。

我跟母親講了很多次，我想去看看周秦來。假如他和我一樣不忘舊情的話，我回來就和大兵提離婚的事情。

我說：“我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讓后半輩子都活在這種空虛和記掛里面。媽，你就讓我瘋一次吧……”

看著我的痛苦，母親說：“倘若你真的要去，讓我陪你飛一程好么？就當我是你的一個忘年交吧。倘若你們依舊情投意合，那么我也好做個見證人，回來勸你老公離婚。”

于是，我們母女坐上了北上的飛機。當飛機在云彩中穿梭的時候，我心里踴躍著一種重獲自由的狂喜。雖然母親若有所思的目光如同一縷絲線般纏繞著我的神經，但是我知道很快就可以用事實為母親的擔憂畫上句號了。

飛機降落了，在機場看到周秦來的時候，我發現他眼中有幾絲驚懼——也許他沒想到我會帶著母親同行吧。在母親面前，他不敢拉我的手，更不敢對我說什么體己話。我們兩個人就像老同學一樣寒暄了起來，一頓不熱不冷的飯之后，母親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提前回賓館休息。

三

母親走后，周秦來向我靠近了很多。這時候我們可以敘敘舊情了，然而，很奇怪，我們兩人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不知道從何談起。

“你老公，對你還好么？”

“挺好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何竟對他撒起謊來，為了尊嚴么？或許。

“我家老婆也蠻乖的，她父母剛給我們買了套更大的房子。”周秦來大概是為了面子，才講起了妻子的好。

“假如，我們可以回到以前，又不會傷害到各自的家庭，那該多好……”話題開始轉向曖昧了，周秦來的眼神也開始升溫。然而這樣的目光卻深深戳痛著我，在我的情感世界中，沒有灰色地帶，更容不下“情人”這種不尷不尬的身份。

周秦來講起了這些年對我的思念，這一切因為之前所講的“不要傷害彼此家庭的前提”而變得無比可笑。

即使，我們心里都埋著過去這段無法割舍的舊情，也記著分手時許下的諾言。然而此刻，物是人非，歲月已然讓彼此的心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周秦來一邊恭維我美麗，一邊讓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放肆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你和他注定了是兩個家，即使再次走到一起，你的心在你的女兒身上，他的心在他的兒子身上，再婚生活比你的想象要復雜許多。”

攪動著咖啡，我的心里開始波濤起伏，我甚至覺得自己這么大老遠趕來看他，是個極大的錯誤。他曖昧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穿衣服一樣，我的面色越來越嚴肅。他忽然問我：“晚上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我冷冷地看著他，這個充滿了煙火味的男人一點不再像從前那個淳樸的大男孩了。也許，這句話他會說給妻子之外的許多女人。就像他如今身上的香水味道一樣，透露而出的是那種想要浪漫而不愿負責任的味道。

我沖他笑了笑：“不用管我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四

于是，他買單后離開了。走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個禮貌性的握手。當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時候，不見溫情，只有很冰冷的曖昧。

我毫無留戀地把手抽了出來。

那一夜，我在這個城市的大街上走了一整夜，仿佛吊唁自己青春年少的最愛一樣，我的淚水肆意飛揚……曾經的歲月跨越了一切，卻終究經不住流年的偷換。

我想起了初戀時的單純與甜蜜，想到了這些年自己被歲月磨礪得越來越粗糙的靈魂，也想起了我的母親和大兵。他們，是我生命中永遠都揮之不去的牽掛，也是我靈魂的痛。

五

第二天，我回到賓館的時候，母親正在氣定神閑地喝茶。

我想對母親解釋什么，卻動了動嘴唇說不出來。母親走過來抱住了我，她的懷抱溫暖依舊：“什么都別說，我年輕的時候也經歷過。我跟你來，就是為了在某個早晨擁抱你……然后，我們回家，好好過日子。”

在歸途中，母親第一次跟我提到她年輕時候的愛情。

許多年前，母親在農村插隊的時候愛上了一個鄉村教師，返城之后她和父親的婚姻一直都不幸福。終于有一天，她給父親留下了離婚協議書后，不顧一切地去農村找他——她驚訝地發現當年勤奮上進的鄉村教師已然變成了一個酒鬼。她看到醉醺醺的他舉著雞毛撣子亂打兒子，聽到他罵出骯臟污穢的話語……她覺得自己的心死滅了。

就那個時候，鄉民們把一個人抬進了村子，竟然是我的父親。原來父親在來找她的途中由于過度悲痛出現了駕駛上的嚴重失誤，車子摔下了山崖……看到血跡斑斑的父親，我母親痛不欲生。她發現父親懷中還揣著很多張自己的照片，還有他們兩個人結婚旅游時的門票和車票。

當這些被血染紅的東西映入母親眼簾的時候，她才知道誰是這世界上真正愛她的男人。只是，她再也沒有機會了。母親用了后半生的寡居來舔自己的傷口，然后她看著心愛的女兒走上了與她相似的路……

六

我終于明白，這個真實的故事，就是母親要陪我飛這一程的原因。她知道說教是蒼白的，很多事情只有讓我自己經歷之后，才會明白。

好在與當年的她不同，我錯得還不太離譜，至少我還有她的懷抱。至少在吊唁了年少愛情之后，我還有她來指點迷津。

母親說： “孩子別傻了，世界上有什么感情是走過之后還能原封不動的？你從周秦來的眼睛里還看不出來么？當初的你，對他來說早已不存在了。就像當初的他也不存在了一樣。你要做的，是珍惜眼前的幸福……”

在飛機上，我忽然懷念其大兵來。雖然這個木訥的男人很無趣，很不懂得浪漫，但是至少他會把辛苦賺來的每一分錢給我花，至少，他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覺得很溫暖……

就這樣，旅途中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放下很多，忽然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母親一直拉著我的手，默默地陪伴讓我覺得自己像個離家出走后被母親捉回來的小女孩。那種幸福感，真的很浪漫。

當我和母親手拉手走出機場的時候，大兵在人群中高聲呼喊起來。他這個一向行為謹慎的男人，竟然像瘋了一樣跑過來抱住我，高聲喊道：“姑奶奶，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這幾天都沒睡著，一宿一宿做惡夢你知道么？”

大兵的失態讓很多人都看著我們。我想掙開他懷抱，卻被更緊地抱起來。他一邊大聲說，一邊捧著我的臉：“怎么瘦成這樣？下次我再不允許你和媽媽去旅游了……我們回家，我給你好好補補……”

看到大兵的這份真誠，我的淚唰一下流了出來。尋找了很久的浪漫，被此刻真實的幸福感替代了。

我們兩個拉著母親的手，一起回家。歲月依舊靜好。久違的幸福，在年少的愛情被埋葬之后，翩然而至。（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