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年來,隨著中國大規模的城市建設,各地豎起了許多新鮮亮麗的高樓大廈。與此同時,不少城市的古建筑卻紛紛被夷為平地。即使在首都北京,這座擁有大量文化遺存的城市,至今仍上演著古建筑不由分說遭遇強拆的悲劇。
那么,究竟什么原因導致上述現象發生呢?簡單來說就一句話:盲目追求GDP。
媒體曾報道,一些地方官員在談到城市建設時公然聲稱“拆遷的速度就是發展的速度”。在這種指導思想下,中國許多城市出現了無休止的建了拆、拆了建的現象。這其中的利益驅動顯而易見,城市吃著土地財政的飯,建筑開發商綁架了城市建設的節奏甚至規劃,城市建設的邏輯大可用“誰給的價碼高就拆掉那一片”來詮釋,中國的城市設計已不見蹤影,文物管理部門形同虛設。
許多到過北京的外國游客已然表現出失望,因為他們沒有看到想要看的古城墻和牌樓,這些原本散落于老北京各個街頭巷尾的標志物,如今已難覓蹤影,僅在書本中可窺究竟。漫步于北京街頭,敏感的外國游客還以為身在紐約。其實,這種錯覺一點也不讓我們感到興奮,因為這種錯覺恰恰反映了城市建設的錯位。
中國大規模的城市建設正在催生大批雷同的城市。城市建設中的個性被泯滅,趨同化導致的似曾相識實屬城市化的敗筆。我們不禁要問,中國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城市化?
在西方學者貝淡寧(Daniel A. Bell)和阿維納·德-夏里特(Avner de-Shalit)的著作《城市的精神:全球化時代的城市身份為何重要?》中,兩位作者指出,每個城市都應該擁有自己獨特的精神氣質和價值,這便是城市的身份(identity)。這種身份是獨一無二的,是與其他城市相區別的特質。
值得一提的是,兩位作者用“政治權力”來形容北京的氣質,這并不令人吃驚,因為北京是全球規模最大的集權政府所在地。盡管許多人更愿意從其他角度來提煉這座城市,如文明古城等,但在作者眼中,北京的文明古城名分已不復存在。
他們還推出了一個有用的概念,即所謂“愛城主義”(civicism)。這是一種類似于城市居民對其居住地感到驕傲,并認為他們的氣質優于其他城市的情結。按照這種理念來推測,中國的城市居民中,有多少會為自己居住的城市感到驕傲?又有多少會認為自己居住的城市具有獨一無二的氣質?從這兩個維度出發,我們不僅可領會作者宣揚的城市精神的要害,更為重要的是,它為我們評判中國城市化的成功與否提供了一種依據。
眾所周知,中國不少城市已呈現生活成本高昂,基本社會服務難以獲取等讓人難以生存的癥狀。除去頑固上漲的房價,令人窒息的空氣霧霾也使得城市居民驕傲不起來。一些對生活品質有較高需求的人群正無奈地選擇撤離城市,去空氣清新的遠郊居住。
那么,如何才能培育出中國城市的精神氣質?首先要做的是落實城市建設中的科學規劃原則,制止“一屆政府,一個藍圖”的做法。中國學者喜歡拿美國芝加哥的城市規劃來說事。這座城市的規劃早在1887年就擬定了,此后,這座城市的主人和管理者換了一茬又一茬,城市的擴展依然遵循百年前規劃的韻味,格局沒什么本質變化。
在這座城市,我們感受到城市規劃的有章可循,城市的演變和歷史脈絡看得一清二楚。我們敬仰芝加哥城市規劃者的智慧和遠見卓識,同時也佩服后來城市管理者恪守百年規劃的精神。
城市建設中的規劃和設計無疑很重要,但不是萬能,更不應該無處不在。畢竟,規劃和設計的科學與否只能通過時間來檢驗。因此,在大拆大建的中國,我們尤其要避免城市建設中的一窩蜂式的、不顧城市歷史與傳統、抹殺個性的所謂規劃和設計。因為,一座城市的精神氣質是不可能通過一時的規劃和設計,由“攤大餅”的方式造就出來的。
換句話說,任何眼下進行的規劃和設計都難免存在缺陷,特別是從未來的角度來評判時。
不少游歷過歐洲的人都有如下感受:隨處可見造型奇特的建筑、個性張揚的商店以及令人流連忘返的咖啡館,還有歷史沉淀下來的文明碎片、各類社會印記,大量散布于大街小巷。50年前,簡·雅各布斯(Jane Jacobs)曾在《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中將上述觀察描述得淋漓盡致。今天,我們漫步于紐約曼哈頓,會在雅各布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體會到,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城市規劃者們的想象力是何等貧乏。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兩個問題看似相互矛盾,卻都存在于我們的現實之中。這些問題相互重疊,互為掣肘,考驗著城市管理者的智慧:既要有規劃,又要尊重城市居民自然而然的選擇;既要有設計,又要考慮當地自上而下的文化與傳統。種種力量的長期交匯,或許正是城市精神形成的源泉。
博主簡介:天則經濟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