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河故城的前世今生

中國歷史上遺存至今的古城不少，西部的古城遺址則更具滄桑魅力，它們是某一段歷史的標簽，也是中原與西域文化經貿交流的最直接見證。位于新疆吐魯番市以西約10公里處的交河故城，就是這樣一座經典的城墟。它自創建至今已有兩千多年歷史。其宏巨規模、沉厚底蘊、奇特的建筑藝術以及重要的文物價值，令人稱奇。

故城的最早創建

交河故城位于吐魯番盆地博格達山南麓的洪積扇上，一條交河水從北一分為二，繞島而過，又合二為一，在這里沖蝕出一個四周崖壁如削，長1650米、寬300米左右的柳葉狀河心洲，當地人稱作“雅爾和圖”，意即崖城。又因河水在臺地的首尾處相交，古代又稱“交河”。

現存交河故城約25萬平方米大小。它沒有一處城墻，四周30多米高的懸崖峭壁和城崖東西流淌的交河水，充當著天然屏障和護城河。故城雖無城墻建筑，但踞勢險要，河水在首尾分合。清代《西域圖志》記載：“招哈郭勒出其北，郭勒之水分道南流，環城左右，即漢時交河舊地也。”說明交河故城旁干涸河道的斷水并不是十分久遠的事情。

交河發源于天山的大河沿河水，從北至南流到崖北端，一分為二繞島一周，順南又合二為一。此崖島方圓若桂林的訾洲，但距地面卻高出30多米，城建于島的中南部，北望是不著邊際的戈壁沙丘，西望則是綿綿延延高高低低的山峁丘陵。崖島四周若斧削，有壁立千仞之感，僅島之南端有一坡道可通向島下河床，南門既鎖，即固若金湯。當時車師人，顯然是依憑其天然的地理險要形勢筑起了這座具有軍事價值的城堡。

《漢書·西域傳》載：“車師前國，王治交河，河水分流繞城下，故號交河。”說明古代吐魯番地區居住著車師人，是他們創建了這座故城，創建年代早于秦漢，距今2000～`2300年。其實，據遺址內磨制石器與彩陶共存的狀況考證，吐魯番盆地由于農業自然條件優越，舊石器時代晚期，交河流域就有人類活動的蹤跡。原始居民為避免野獸的侵害和防備部落間的戰爭，選擇在這個河心洲上建立自己的家園。他們在堅硬的黃土層中掏挖出洞室居住，開鑿出通往河谷底部的通道，到河谷中取水和從事生產活動。當時他們使用的刮削器、尖狀器、石木、石片等石器和紅色的彩陶片遺物等，至今在故城周邊的地方仍可以找到。這些早期的土著居民就是“姑師人”。

現存交河故城遺址的規模和形制，奠基于麴氏高昌國，形成于唐代，其布局形式與內地唐宋城市結構相仿。故城現存房舍遺址1389間，佛寺遺址53處，古井316口，街道主干線1900米，巷道34條。一條長350米、寬10米的中心大道貫通南北，把故城分為東西兩個部分。東部建筑密集，是官署區，主體建筑范圍近8000平方米，連附屬建筑和廣場，共占地20000平方米。這是全城規模最為輝煌壯觀的建筑，早年是車師前國的王宮，以后又作了安西都護府的治所。西部建筑較為稀疏而寬敞，是當時的居民區和手工業作坊區。這里保存了不少完好的古代民居。這些民居大都是挖地成院，隔梁為墻，掏洞成室。一般都有窯洞式的地下居室，旁邊有口小底大的袋形建筑，用作糧倉。有的院內挖有深井。爐壁上至今可以看到煙熏火燎的痕跡。故城南部的建筑破壞嚴重，多數僅存殘垣斷壁。中軸大道北端是佛教寺院區，規模占全城的三分之二大小，有壯觀的佛塔群，可見，交河故城在歷史上曾經是一座著名的佛城。

交河故城所在地，是中國最熱的地方，夏季最高氣溫達49℃。這里也是中國最干燥的地方之一。正是這干燥、惡劣的環境，讓一座悠悠古城較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紛繁的歷史流變

《史記》中有“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的記載。由于此地位于天山南麓，北接匈奴，西通龜茲，因此是漢時通西域的要道和軍事重鎮，是中原王朝與北方游牧民族的必爭之地。

公元前1世紀，吐魯番盆地一帶是西域36國的“車師前王國”。交河城是車師前國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的中心。北涼承平十一年（450年），沮渠安周攻破交河，車師前國覆滅。北魏和平元年（460年），柔然攻滅高昌，扶植起闞伯周為高昌王，交河歸屬高昌，以其地為西州，交河設縣治。

交河城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在經濟貿易交流上，交河城對中原各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都十分重要。

中原各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對西域的爭奪始于西漢，交河是雙方爭奪的一個重點。西漢王朝要控制塔里木盆地，保證絲綢之路的暢通和與西方廣大世界的經濟聯系，就必須控制車師，控制交河城。而當時匈奴也認為：車師地肥美，近匈奴，使漢得之，多田積谷，必害人國，不可不爭也。據《漢書·西域傳》記載，從漢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到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西漢和匈奴為爭奪交河城，進行了5次大的戰役，歷史上稱作“五爭車師”。最終，漢朝的勢力在吐魯番盆地立穩了腳跟。為了加強對交河地區的控制，漢宣帝地節三年（公元前67年），漢王朝委派鄭吉屯田車師。神爵二年又在西域設立了都護府，管轄西域諸國，從此包括吐魯番在內的整個西域地區納入了中國版圖。

晉和北魏時期，這里設交河郡，直到唐初。在樓蘭遺址發現的許多木簡中有“交河曲倉”的記載。可見，屯墾戍邊在這里是一個重大的決策，對這里的經濟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7世紀時，唐王朝同西突厥在這里有了第一次較量。貞觀十四年（640年），唐太宗派侯君集平定了麴氏高昌國，在此設交河縣，屬西州管轄。這里一度還曾是唐在西域的最高軍政機構——安西都護府的駐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交河一直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政治、軍事和屯田中心。

9世紀中葉，交河城淪陷于吐蕃之手。唐文宗開成五年（840年），回鶻一支自漠北高原西徙新疆，建回鶻高昌王國，王都設在高昌，交河設為州，是高昌國屬下的軍事重鎮之一。由于空間狹小限制了發展，城市漸趨衰落。

蒙古至元六年（1269年），爆發了海都、都哇蒙古游牧貴族叛亂，卜思巴舍率軍多次攻打已歸順蒙古國的回鶻高昌，戰火歷時近半年，用兵最多時達12萬，從此，回鶻高昌勢力漸衰。元世祖至元二十年（1283年），回鶻高昌王室被迫東遷甘肅永昌。在此期間交河也深受戰火摧殘，交河城遭到極大破壞，遂逐漸毀棄，以后基本不再見于歷史記錄。到了14世紀，皈依伊斯蘭教的黑的兒火者又發動“圣戰”，交河城徹底毀于長達二三十年的戰火。大批當地畏兀兒人流離失所，四散奔逃，于是田園荒蕪，曾經的繁華盛景漸至湮滅，高昌古城、交河故城在這時也徹底廢棄。至今可見交河故城的大部分房屋里烈火焚燒的痕跡，這便是幾十年戰亂的佐證。

明洪武吏部員外郎陳誠出使西域時，路過交河故城，見廢城慘狀，曾以“崖兒城”為題吟詩一首，抒發感慨：“沙河二水自交流，天設危城水上頭。斷壁懸崖多險要，荒臺廢址幾春秋。”陳誠在交河故城憑吊時的這首詩，是這座曾經烈烈轟轟的城池在元代徹底被破壞以致荒廢的證明。

珍貴的文物價值

從今天來講，交河故城的歷史文物價值非同小可。經國內外專家學者考證評價，交河故城現堪稱我國最大、最古老、遺跡保存最完整的生土建筑城市，在國內外建筑史上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交河故城的建筑技法，獨具特點，墻壁多半是用減地起凸法建起來的。建筑分地上、地下兩部分，地下部分是在天然土層上直接掏挖而成；地上部分則采用板筑法，即干打壘法筑成。故城中心建筑物大多是從原生土中掏挖出來，即切開原生土留出四壁，然后用木材搭頂，這種用“減地造屋，夯城為墻，掘土平路”方法建造的城市在國內外獨樹一幟，絕無僅有，是建筑史上珍貴的資料。

城中大道兩旁均為高厚的街墻，臨街不設門窗。大體南北、東西向垂直交叉、縱橫相連的街巷，把25萬平方米的建筑群分為若干小區，頗似唐時中原內地城市的坊、曲。這種建筑布局受中原古代傳統城市建筑規制的影響。以街巷為骨架的交通網絡、城門及其他建筑，在營建時，又無不把軍事防御作為其建筑時的指導思想，古城實際是一個巨大的軍事堡壘。

官署區是全城最為壯觀的建筑區，不僅有明道、暗道與古城的主要干道相通，建筑規模也氣宇不凡，還有地下庭院，南面留有門闕，土墻上可以看到數重椽孔通到院外，表明當年在地下室的上部曾有樓宇。這里還有一口交河城內最大的水井。官署北壁，有一條60米長的秘密通道，曲曲折折通往城內的南北交通干線，這可能是在特殊情況下才使用的通道。官署區建筑大部設在地下，可能是因為吐魯番地區夏季炎熱，冬季寒冷，為避暑御寒，這種冬暖夏涼的設計就應運而生了。靠近官署有片開闊地，據說是當年的練兵場。

居民區的建筑遺存相對較好，建筑形式大都為挖地成院，掏洞成室。深墻后的這些宅院不能和干道直通，這和唐代長安城非常相似，是中原坊里制度借鑒的遺存。

古城北部大片的佛教建筑遺址，是研究西域三大佛教中心之一吐魯番地區佛教興衰史的重要證據。值得一提的是佛教區的塔林，是全世界唯一全部用土坯砌筑而成者，是安葬歷代高僧舍利和經卷的地方，文物價值很高。這里還有一座著名的地下佛教寺院，在全國也是首次發現，為研究西域佛教建筑史提供了新的史料。據記載，當年唐玄奘西去印度也路過這里巡游、考察和講學，使這里更增添了幾分人文色彩。從建筑遺址中不難看出，這里曾有過繁盛的佛教發展時期。

1994年夏，新疆的考古工作者在此進行清理發掘，還發現了寺院內的壁畫，出土了漢文文書，泥皮題記，印有梵文的古藏文物泥脫佛塔，泥塑的佛頭以及四腳座銅佛、銅器多件，其中一件工藝精美的銀棺銅夾，內盛舍利，這種埋舍利的做法，是新疆佛教文化史上的一次重大發現。

《梁書·高昌傳》記載：“其國蓋車師之故地也……國人語言與中國略同……其地高燥筑為城，架木為屋，土覆其上，寒暑與益州相似。備植九谷，人多啖面及羊牛肉。”《周書·高昌傳》里也說：高昌、交河一帶的“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其刑法、風俗、婚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作為西域名城，歷代文人墨客還留下不少關于交河故城的詩篇，如“陰山若霧埋高壘，交河古月照連營”，“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這些，對于研究中原與西域經濟文化交流也極具價值。

交河故城是古代車師、漢、吐蕃、回鶻等民族先后共同開發建設的歷史紀念碑，對研究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絲綢之路”歷史，中亞文明史以及中國古代城市建筑、宗教、藝術等具有重大科學價值。1961年，它被列為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