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墳當家

1.進城尋夫

這天一早，高巧枝偷偷進城，要對老公周玉進行“突然襲擊”。幾年前，周玉進城打工，兩人就再沒見過面。但周玉每月會按時給家里寄錢，兩個人有事的時候也會打電話商量。逢年過節，本該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可周玉嫌來回路費太貴，花錢太多舍不得，一拖再拖，幾年就過去了。

本來高巧枝也挺理解周玉的，畢竟在外面打工，掙點兒錢不容易，他這人又小氣，舍不得花錢。誰知這兩年，村里傳出了些風言風語，說周玉一定在城里出了狀況。別的老鄉就是進了城也經常聯系，可周玉跟誰都沒聯系過，沒一個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做的什么工作。于是，村里人紛紛傳言，說周玉做著丟人現眼的事，這才不敢見鄉親們，也不敢回家。

巧枝覺得沒臉面對鄉親們，再說她也怕周玉真是被哪個富婆包養了，突然變心把她甩了。要真是那樣，她已經人老珠黃，找誰說理去呀！她一橫心，安排好了家里的事，買了張火車票，也沒跟周玉打招呼，就趕到城里來了。

下了火車，巧枝就給周玉掛電話。周玉很快就接聽了電話，關切地問：“巧枝，有什么事嗎？”巧枝不回他的話，反問道：“你現在干嗎呢？”周玉笑道：“我還能干嗎？干活兒唄。”巧枝說：“我問你個地方。”周玉忙著說：“你說吧。”巧枝問：“你知道城東火車站嗎？你干活兒的地方離那里遠不？”

周玉說，他干活兒的地方離火車站挺遠的，坐公交車要一個小時，打車也要20分鐘。巧枝馬上變了口氣，大聲說道：“我現在就在火車站。限你20分鐘趕過來接我。要是趕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說完，她就掛了電話。周玉又把電話撥回來，問：“你說啥？你就在城東火車站？”巧枝說：“沒錯，就在城東火車站！我在那個汽車廣告牌子下面等你。現在過了一分鐘了！”周玉急忙說：“我這就到，這就到！也不說一聲你就來了，真是的！”巧枝掛斷電話，偷偷笑著。記下她手機上的時間，過一會兒，又拿出手機來，掐算著時間。

二十多分鐘后，一輛出租車停在跟前。周玉從出租車里下來，站到巧枝跟前。巧枝見到他，不覺皺緊了眉頭，又掩住了鼻子。原來周玉穿著一身又臟又舊的衣裳，腳上套著一雙破舊的皮鞋，臉上蒙著一層灰，頭發看上去好多天沒洗了，亂七八糟地豎立著，像個刺猬，渾身上下還散發出一股酸臭味兒。巧枝驚得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問：“你掉到泔水缸里啦？”周玉忙拉她上了出租車，對司機說：“師傅，走吧，還回原地方。”車子發動起來。不再向丈夫問話，巧枝還是第一次到城里來，轉臉看著外面的街景，看高樓、看汽車，看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打扮得俊俏時尚的男男女女……

2.院里有座墳

20分鐘后，車子在一個破舊的大院前停住了。周玉拉著巧枝下了車，付了車錢。車子一走，周玉就對巧枝說：“你早點兒告訴我，我坐公交去接你，能省下好幾十塊錢呢。”巧枝說：“早告訴你，你就好打埋伏了。再說，我還沒坐過小汽車呢，花幾十塊錢過個癮，不虧。”嘴巴里說著不虧，她還是有些心疼。但周玉沒聽出她話里的話，也沒追問什么打埋伏，提起包裹帶巧枝進到院子里。

院子挺大，中間一個大土堆，四周的空地上分門別類地擺滿了廢品，院子靠南邊有兩間碎磚頭壘起來的小房子。巧枝一進院子就聞到了剛才周玉身上的味兒，這里堆滿了廢品，周玉長時間在這里呆著，那味道也深入到他的皮膚里去了，怪不得渾身都是這味兒。她不禁問道：“你就在這兒干活啊？”

周玉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說，他原先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城里到處都有活兒，隨便你撿著干。等他到了城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到城里找活兒干的人太多了，可城里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他一沒技術二沒體力，一時半會兒沒找到活兒，又不甘心回老家，就在街上撿起了廢品，賣給回收站。雖然收入很少，但總算也餓不著。

后來，他遇到了一位老鄉，那位老鄉在附近鄉下開了一家造紙廠，專門進城來收廢紙。那老鄉跟他抱怨說，很多廢品收購站缺德，往廢紙里撒水增加分量，結果他們拉回去的廢紙都發霉了不能用，再來收廢紙都小心翼翼的，耽誤時間又費精力。要是他能保證質量，以后就專門到他這里來收廢紙。周玉看這是個機會，就答應了。但他首先得有一個比較大的場地，他在城郊找來找去，發現了這里，就在這里扎下了根。他現在廢品生意做大了，一個人忙不過來，還雇了兩個伙計呢。

巧枝這才明白，他干這活兒又臟又累，沒工夫梳洗打扮，在城里又是個讓人看不起的活兒，就是傳到鄉下，那也是好說不好聽的。他顧及自己的臉面，這才沒跟鄉親們聯系，由于掙錢不多，過年時也舍不得回趟老家。她對周玉的懷疑頓時煙消云散了。

巧枝見院子里有個大土堆，就問周玉這是干什么用的？周玉就帶著她來到土堆前。巧枝這才看清楚，土堆前放著一張小供桌，桌上擺著兩盤點心，還有一只碗、一瓶酒，原來是個墳。周玉來到墳前，在供桌前跪下，行了一個禮，又在碗里倒了半碗酒，撒到墳上，虔誠地說道：“老先生，打擾您了，請您多原諒。我們也是沒辦法，只好暫時借您的寶地用用。等我們的孩子大學畢業了，我們馬上就搬走，還您一個清靜。還請您多擔待啊！”巧枝不屑地捂著嘴巴樂了一樂。

周玉行完了禮，這才帶著巧枝來到小屋子里。巧枝問他怎么會在墳邊上做起了生意，多不吉利呀！周玉卻慶幸地說，幸虧有這么座墳，大家都覺得不吉利，才都不來，給他留著呢，不然，他怎么會過上今天的好日子啊。巧枝猶疑地說：“院子里有座墳，也挺奇怪的。”

3.賺到錢了

周玉這才給她解釋說，這不算正經的城里，只能算是城郊，他剛來的時候，這里還是農村呢。后來城市擴張，這里才發展起來的。據村里的老人講，這墳主兒原先是個大戶人家，子孫也是頭面人物，后來國民黨敗退臺灣，他們也跟著去臺灣了，這么多年再也沒回來過。他家的田產房屋都給分掉了，只有這座墳一直保留著。村民們都說，咱們沾了人家的光，不能讓人家的老祖宗再不得安息啊。所以，周玉雖然在墳邊上做買賣，但還是不忘每天跟人家請個罪。

這兩間小屋，就是周玉的家。巧枝實在看不過這里的臟亂，就開始收拾起來。她本來就是在農村長大的，過慣苦日子，因此也不嫌棄這里的條件差，馬上動手幫周玉收拾了房間，又給他洗了衣服，然后問他市場在哪里。周玉就帶著她來到市場，買回了幾樣菜。巧枝捋胳膊挽袖子，大干了起來。

天黑以后，大院外面忽然熱鬧起來。很多收廢品的人都蹬著滿載著廢品的三輪車來到院外，周玉帶著兩個伙計忙著分類、稱重、付款。等到那些收廢品的人都走了，他們再把廢品都搬到院子里來，分門別類地放好。等這一切都收拾妥當，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了。周玉這才一邊捶著腰一邊走回到小屋里來。巧枝忙著打來溫水，讓他洗臉洗手，然后草草地吃了飯。

巧枝剛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關切地問他：“累了吧？我看呀，你在城里干的這活兒，比在鄉下種地還累。不成，咱就回鄉下去吧。緊緊褲帶，日子總還過得去。”

周玉詭秘地一笑，過去鎖好房門，回來鉆到床下面，搬開一塊地磚，原來下面被掏空了，那里有個地洞。他從地洞里掏出一個紙包，一層層打開，里面竟是幾摞鈔票。他塞到巧枝手里，說這是他這兩年賺下的，怕錢寄多了被人知道，這才偷偷藏起來的，想等回家的時候帶回去呢。

巧枝一看到那么多錢，頓時眼睛就亮了，一數有8萬多呢，不覺激動起來：“這么多，你賺了這么多啊！”周玉得意地笑著說，別看他這活兒又臟又累又沒面子，但真賺錢啊！這些錢是他存下的，手里還拿著1萬多塊錢的周轉資金，還有外面那些貨也值幾萬呢。巧枝聽得眼神都發直了，簡單一算這就好十幾萬，在村里那就是富人了。她一把抱緊了周玉，周玉也激動地抱住了她。

才住了兩天，巧枝就看出了問題。這個院子蠻大，大卡車都能調過頭來，只因為中間有座墳，才礙了事兒，不光卡車進不來，連三輪車都進不來，只能停在外面，周玉再和伙計把貨搬進來，等到大卡車來拉，又得搬出去，一進一出累得不行。要是把墳頭平掉，那就省事兒了。晚上，她就跟周玉說了自己的想法。

周玉一聽大搖其頭：“不行，絕對不行！”巧枝問他：“咋就不行？”周玉說，這墳是人家先人的，這墳地也是人家的，只因為人家沒人，咱借用了這塊地，那才發的財。這就已經占著人家的便宜了，又驚動了人家先人，他早就覺得很愧疚了，再把人家的墳平了，那就太過分了！巧枝急了：“咱不能讓個死人擋住咱的財路吧！”周玉倔強地說：“咱是借人家的地方發的財，怎么能鳩占雀巢呢？不管怎么說，這墳不能平，絕對不能平！你也別動這個心思了。”

巧枝不跟他爭了。結婚這么多年，她對周玉太了解了。周玉是個犟性子，他認準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巧枝不愿跟他爭，卻暗暗打定了主意。接下來的幾天，周玉就陪著巧枝到城里去轉了轉。巧枝還沒轉夠，攤子上卻離不開周玉。她就讓周玉留下來看攤子，她自己在城里轉著。

4.平 墳

這天，周玉出去聯系業務，巧枝馬上打電話，很快就把平墳的事搞定了。原來這幾天，她偷偷跑出去看了行情，定下了一塊厚鋼板，一輛貨車，還有一部吊車。電話一打，那邊就急不可待地來做生意。巧枝定好了，就讓兩個伙計把墳頭平掉，把土移走。

那兩個伙計有些猶豫，說老板交代要尊重先人，做事要繞著墳頭走，不能動墳上的一寸土。巧枝看他們不肯動手，就揮動鐵鍬，自己干上了。不過半個小時的工夫，她就把墳頭移到了一旁。那兩個伙計就幫她把土移到了不礙事的地方。這時，一部大卡車拉著厚鋼板來了，后面還跟著一輛大吊車。巧枝指揮他們把厚鋼板卸下來，蓋到墳上。巧枝問賣鋼板的人：“你這鋼板夠結實嗎？”那人拍著胸脯說：“你放心好了，絕對沒問題！”巧枝就說：“讓你的卡車到上面走一走，出了問題你擔著，我還要退貨。”那人就指揮著卡車在鋼板上轉了一圈，調了頭，果真沒問題。巧枝就結了賬，讓人家走了。

下午，周玉回來，一見墳不見了，頓時驚呼起來：“誰把墳給弄沒了？誰這么大膽子？我不是交代過不許動嗎！”巧枝站在門口說：“是我弄的。”周玉急切地說：“我跟你說過了，這是人家的墳，咱是占了人家的地方，不能動啊！”巧枝早就想好了對付他的話：“你是不是有外心了，想著永遠跟我分著？平掉這個墳，咱們早點兒賺夠了錢，回老家過安生日子好不好？再說了，棺材尸骨都沒動，就在上面鋪了塊鋼板，各行方便嘛。”周玉跺著腳說：“汽車壓到人家墳上，這是對人家的不敬啊！”巧枝狠狠地瞪著他，問道：“剛才我說的是真的吧？你就想永遠賺不夠錢，永遠留在城里，不回去找我！你是不是厭倦我了，想一直拖下去，跟我分居？”

周玉想不透她這是什么邏輯，但也不想分辯。這種事情，哪說得清楚呢。他只好跑回房里，拿出香燭紙錢，在墳前焚燒了，又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又拿出一瓶酒，圍著墳倒了一圈，邊倒邊禱告著，這才作罷。巧枝在一旁暗暗笑了，她知道丈夫默認了。再做生意的時候，車子就能直接開進院子了，省得再去背去扛，省了許多力氣，效率大為提高。巧枝暗自得意著，周玉卻成天陰著個臉，路過墳的時候也總是繞著走，滿心的愧疚。

這天，周玉他們正忙著收貨，卻聽院外面有人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暈倒了！”周玉忙出門一看，見外面圍著不少人，中間倒著一位老人。他急忙上前要去扶老人，有人拉住他說，你別多事，萬一被人訛上，你就說不清道不明，別再搞得傾家蕩產。周玉說：“救人要緊！”他蹲下身子扶起老人，讓老人半躺在他腿上。他看老人還昏迷著，便去掐老人的人中，還沒反應，他往老人的兜里一摸，果真有一個小瓶，拿出來一看，是速效救心丸，趕忙倒出兩粒塞到老人嘴里讓他含服。老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周玉看他醒了，十分高興，趕忙攔了一輛出租車，把他送到醫院。忙到晚上12點多，周玉才疲憊地回到家。

巧枝問他老人怎么樣了，周玉說老人已經脫離危險了，幸虧搶救及時，不然就完了。醫院也聯系上了老人的兒子，老人的兒子對他千恩萬謝，把他墊付的搶救費還給了他。巧枝打來熱水，讓他擦擦身子解解乏。她一邊給周玉擦身子，一邊笑著說：“城里人都是冷冰冰的，只有你的心還是熱的。我不要你留在城里也變成冷冰冰的人，掙夠了錢，咱就回鄉下去吧。”周玉點點頭說：“是要回去，我也不想在城里多呆。你們都在老家，我一個人覺得孤單啊。”巧枝想到他這幾年的不易，心下一暖，就從后面抱住了他。

他們做過這件好事，也沒往心里去，很快就給忘了。

5.汽車陷落

很快就到了雨季，成天陰雨綿綿，隔三岔五的還下場大雨。周玉就掛出牌子，不再收廢紙。因為天潮，廢紙容易發霉，拉到造紙廠去不能再回收利用，他的業務少了很多，一下子變得冷清了。巧枝眼看著到手的票子一天天減少，但也沒辦法。她不論怎么勸，周玉都不肯收紙。巧枝不知道這里面的路數，也不敢多說什么。

這天，周玉正和兩個伙計一道整理廢品，忽然聽到外面有汽車喇叭聲。他扭頭一看，見柵欄門外停著一輛豪華小轎車，正按著喇叭，那是要讓他們開門好進來。他連忙過去開了門，小轎車開了進來，他這才看清，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正是那天他搭救的那位老人。老人笑吟吟地沖他擺著手，他卻一愣，沒想到這老人是位有錢人啊，坐著這么好的車。

小轎車開進院子，停到鋼板上，老人正要開車門下車，忽然鋼板的一端猛然下沉了，小轎車往前沖去，老人嚇得驚呼一聲，司機也忙著踩下剎車，小轎車這才停住了。老人被這一驚嚇，又暈了過去。周玉有了上次的經驗，忙上前打開車門，把老人扶下車，讓他半躺在自己的腿上，又摸出速效救心丸給他服下。他又喊來兩個伙計，把小轎車推到平地上，抱著老人上了車，急忙送往醫院。

天都黑透了，周玉才疲憊地回來。巧枝忙著迎上去，問他那位老人怎么樣了。周玉說，老人搶救過來了，已無大礙，但還要住院觀察幾天，他兒子陪著呢。他嗔怪地對巧枝說：“看看你，非要平墳，惹出多大的麻煩。幸虧這老人好說話，沒怪罪咱們，真要讓咱賠，咱這幾年都白干了。真要把老人嚇出個好歹來，你拿什么賠呀？”

巧枝賭氣地說：“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事兒啊！”周玉給她分析說，那棺材埋進地下這么多年，早就腐爛了，原先沒經過重壓，還勉強可以支撐著。現下巧枝給平了墳，雖說上面蓋上了一層厚鋼板，但汽車壓在鋼板上，等于也壓在了棺材上，把棺材壓塌了。再加上這幾天雨水大，把棺材周圍的泥土沖進了棺材里，周圍就虛浮了，今天被小汽車一壓，才徹底坍塌的。

巧枝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問他該怎么辦？周玉說只有一個法子，就是重新做個棺材，把先人的骨殖隆重裝殮，重新下葬，再起墳頭，以后不要再驚擾他了。巧枝試探著問他，能不能把棺材埋到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周玉瞪了她一眼說，她要是再在這件事情上計較，他就不做了，回老家種田去。萬一人家的后人回來了，他沒臉跟人家說呀！巧枝只好閉緊了嘴巴，不說話了。

6.意外發現

接下來的幾天，周玉請來一位木匠，請他帶著自己到木材市場上買回上好的木料，精雕細琢做成了一副壽材。他又雇來一部吊車，把那塊厚鋼板移走，露出下面的棺材。果然跟他推測的一樣，棺材早已經腐爛坍塌了，旁邊的泥土流了進去。他虔誠地跪下來，一點一點挖出棺材里的泥土，把挖出的骨殖恭恭敬敬地放到一旁。

過了兩個多鐘頭，他已經把棺材中的泥土都挖出來了，挖出的骨殖也放到一旁，正好擺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他又把腐爛的棺木全都挖出來，扔到一旁，然后認真地清理著墓室。忽然，他的手指觸到了一件硬物。他心里一驚，想不到棺材外面還會有東西。他小心翼翼地扒拉開上面的泥土，下面露出一個石盒。他把石盒抱上來，沖洗干凈，幾個人都圍過來看著。

那石盒做工很精美，盒蓋的正面雕刻著幾個大字，旁側雕著各色人物。打開盒蓋，下面雕著許多精美的小字，寫得龍飛鳳舞，可惜沒人認得。大家正在那里看著，猜測著，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讓我看看！”

周玉扭頭看去，見是那位老人，連忙讓開。那位老人湊過來看石盒上的字，忽然淚流滿面，輕輕撫摸著石盒，哽咽著說：“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只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拉住周玉的手說：“兄弟啊，謝謝你！我終于找到了，這就是我家的祖墳。”

周玉連忙說：“大伯，對不住啊，我媳婦不懂事，前些日子把墳頭給平了，鋪上了鋼板，誰知道讓車子給壓塌了，讓先人受驚了。我給您賠不是了！”

老人卻搖了搖頭說：“兄弟呀，話可不能這么說。要不是大妹子把墳頭平了，我的車把墳壓塌了，你幫我挖出了這尊墓志銘，我還認不出這是我老祖宗的墓呢。你還給他準備了這么好的棺槨，謝謝你啊！”

巧枝聽老人要認下祖墳，就著急了。她可知道地盤兒的金貴了，老人把祖墳認走了，他們還怎么賺錢呀？她見周玉沒有反應，就插話道：“老先生，您說這祖墳是您家的，可有什么憑證嗎？”

老人扭頭看著她，點了點頭說：“我自然不會亂認祖墳。你們看這尊墓志銘，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這是篆書，你們都不認識吧？我給你們念念。”老人就讀起來，讀完了，又給他們翻譯，原來這座墓的主人名叫陳名一，曾做過許多善事，這墓志銘記述了他的生平。老人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張身份證：“你們看，這是我的身份證。我家還有家譜，陳名一是我的太爺。”

巧枝接過那張身份證，卻看不懂，迷惑地遞給了周玉。周玉一看，竟是一張臺灣的居民身份證，上面寫明老人名叫陳正還。他把身份證還給老人，歉意地說：“對不起啊，老先生，我們借用您家祖墳做生意，驚到了您家先人。您放心，我們這就搬走。”

陳正還點了點頭，然后就開始恭恭敬敬地裝殮太爺爺的骨殖。裝殮完成，他又把全家人都召集來，舉辦了一個隆重的葬禮，把太爺爺的棺槨重新下葬。

7.情深意重

周玉也跟著他們參加了老太爺的葬禮。他已經把院子里的廢品都賣掉了，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就準備跟巧枝回老家了。他已經好幾年沒回去，也想回去看看父母和孩子，反正眼下也沒活兒做了。陳正還卻拉住他：“兄弟，你先別急著走，你愿不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周玉說：“好！”

兩個人坐進小房子里，泡上一壺茶，陳正還喝了一口，這才講開了。原來，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國民黨的高官，北平解放前夕，帶領全家逃到了臺灣。但他們的根在北京，祖墳也在北京，他們時刻都想回到北京啊！可惜，他們兩位都沒等到這一天，就遺憾地離開了人世。兩岸開放三通之后，他率先來到北京，開辦了工廠，為祖國的經濟發展做貢獻。他一有時間就四處走訪，想找到自家的祖墳，好把祖父和父親的骨灰搬回來，讓他們回家。但六十多年過去了，北京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苦苦地尋找卻毫無結果。那天，他勞累過度，居然還犯了心臟病，幸虧周玉及時救護，他才轉危為安。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病好了以后，就想報答周玉。誰知車子跟鋼板一起陷落了，又把他嚇了一跳，再度住進了醫院。等到病好了，他再度來找周玉，就是想報答他，誰知卻看到了周玉挖出來的墓志銘，讓他終于找到了苦苦尋覓的祖墳。

周玉感慨地說：“老先生，您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祖墳，可以把您祖父和父親的骨灰移過來了，也了了您一樁心愿啊！”陳正還卻微微搖頭：“我找到了祖墳，當然非常高興，但讓我更高興的，是找到了更寶貴的東西。”周玉一愣：“什么東西？”陳正還感嘆地說：“是祖國人民的情誼。六十多年了，你們居然還給我家留著祖墳，我真沒想到啊！我更沒想到的是，祖墳塌了，你還給做了新棺材，還那么仔細地收集骨殖。我更堅信了，這里是我的根，我就該葉落歸根。”

巧枝見他們說起來沒完沒了，就過來催促說：“周玉，咱們該走了。再不走，就趕不上這班火車了。”周玉忙著跟陳正還道別：“老先生，我們該走了。”陳正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說：“你們不要走！政府歸還了我們家的老屋，閑著也沒用，就留給你們做場地吧，繼續做你們的事情！”

周玉跟巧枝驚喜不已。他們跟老人去看了那座老屋。老屋已經很破敗了，但做收購廢品的倉庫綽綽有余，而且再也不怕收集的廢紙會被淋濕了。周玉問老先生要多少租金，陳正還有點不高興地說：“你救了我兩回命，還幫我找到了祖墳，這功德有多大，我該給你多少錢？我跟你提錢了嗎？咱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見外了！”

周玉不好駁他的面子，就先搬過來了。晚上，他跟巧枝商量，一定要想個法子把租金給老先生，他們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啊！明算賬了，也不妨礙他們當親人啊！巧枝使勁地點著頭，她也明白了，世間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