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瑜蓀的竹刻緣

“最具民族特色的藝術，最易走向世界。對中國來說，竹刻無疑是已經走向了世界的藝術，更多的海外人士正通過竹刻體味著中國藝術的特殊魅力?！边@是當代竹人葉瑜蓀寫在《容園竹刻》專著中的一段話。近年來，浙江桐鄉市竹刻藝術家葉瑜蓀在竹刻之外，更多地從事竹刻藝術的學術研究。

不凡之績

“有竹人不俗，無蘭室自馨”。葉瑜蓀，齋號容園，浙江桐鄉人，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工藝設計分會理事。他自幼深受鄉里（桐鄉石門）前輩豐子愷先生人品和藝品影響，青少年起學字學畫，繼學篆刻，勤于讀書學文。1969年開始學習民間木雕，1979年后專攻竹刻。孜孜不倦，聰明穎悟，10年左右就取得了相當成就，作品深受文化界人士贊賞。古典園林建筑學家陳從周教授曾譽之為當今“竹人之魁”，1987年特地囑刻兩件作品，轉贈給國際著名建筑大師貝聿銘。1993年夏，葉瑜蓀曾有21件作品在南戴河“萬博城”參加“中國民間藝術大展”。文史掌故專家鄭逸梅和杭州大學圖書館研究員周采泉、出版家王子野（原人民出版社社長、原中國竹刻協會主席）、豐子愷先生的小女兒豐一吟、臺灣作家林海音和香港藝術館總館長曾柱昭等，都曾先后撰文贊譽葉瑜蓀竹刻。王子野言其作品“富書卷氣而絕無匠氣，……書畫深淺虛實的變化，經他精心構思和巧妙處理，無不各臻其妙?！?/p>

從二十世紀末葉到本世紀初，葉瑜蓀在制作八百余件“竹臂擱”樣式為主體的作品同時，先后著述和出版了《竹刻漫談》《竹刻叢談》《容園竹刻》《竹刻技藝》等專著；其生平簡介、創作活動和代表作品，被收入《中國民間藝術精品大觀·江浙滬卷》電子出版物中，幾乎同一時期內，浙江電視臺和中央電視臺曾在相關專項欄目中采訪和播出了他的竹刻藝術介紹。1995年9月他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授予“一級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1996年3月應邀赴新加坡舉行竹刻藝術展覽。在近幾年他又應上海博物館邀請，前往舉辦專題講座。此類活動反映他又從竹刻技藝升華到了學術領域。

實際生活中，“竹刻藝術家”的身份，對葉瑜蓀來說屬于“業余”，他的本職身份是一名文化行政工作者和文藝團體工作者，是位社會活動家。退休前他較長時期擔任桐鄉市文化局副局長和桐鄉市文聯副主席，還擔任過數屆桐鄉市政協副主席；至今仍是桐鄉市豐子愷研究會會長，杭州師范大學弘一、豐子愷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出版過多種桐鄉文史研究性著作。這對他的竹刻藝術向深層次拓展產生著積極的影響。

葉瑜蓀為人謙遜誠實，性格相對內向，我與他相識和交往20多年，雖曾在《浙江日報》和《錢江晚報》等媒體撰寫過介紹其竹刻藝術的隨筆，但并未詳詢他藝術途徑的種種細節。近時，應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和資料匯總單位的約請，瑜蓀自己整理了一份《容園的竹刻緣》，才讓有關方面和他的友人知道其詳。

入門之緣

1978年12月，葉瑜蓀結束了長達14年的“知青插隊”生活，上調回桐鄉縣城。根據他愛好工藝美術及有雕刻專長的特點，安排進手工藝品服務部（桐鄉工藝美術廠前身）任美工設計。有次，單位領導告訴他：北京榮寶齋出口日本的文房四寶中，需要配套的竹刻臂擱，你能否嘗試刻制？當時瑜蓀雖然收藏了一些竹刻扇骨，但還從未見過竹刻臂擱，更不知臂擱的規制、用途及刻制要求，所以只能答應先留心收集竹刻資料，再行嘗試學習研刻。

當時，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擅長刻瓷的楊為義先生，有段時間常到桐鄉訪友，瑜蓀與他相熟，于是求教楊老：“我尚未見過臂擱為何物，想學習刻制，該怎么著手？”楊老說上海博物館藏有很多明清至民國的竹刻精品，他認識器物部方松柏先生，如果有單位開出介紹信，他可以幫助聯系去上海博物館庫房求看館藏竹刻。1979年春天的一個下午，葉瑜蓀隨楊老到了上海博物館（老館），在庫房接待室兩個多小時中，他和楊老慢慢上手仔細觀賞了20多件珍品，以臂擱為主，筆筒和扇骨為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領略了其藝術魅力，輔以楊老的現場分析和講解，葉瑜蓀在竹刻鑒賞上吮到了第一口“歷史乳汁”。

為了解竹刻的刻制過程和所用刀具，楊老又給葉瑜蓀介紹了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的兩位“竹人”：老輩竹刻名家支慈庵和徐素白的女弟子。葉瑜蓀應約前往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拜訪會面，在此間看到了刻竹的場面和環境，見到了他們刻竹用的托幾，刻了一半的竹件用紙半包著，置在托幾上；桌子上擺放著十幾柄各種形狀的刻刀。由滬返回桐鄉后，葉瑜蓀又特地去拜訪當地文化人士鮑復興先生（鮑復興后來擔任桐鄉市文化局局長多年，又調任浙江省博物館副館長）。鮑復興在桐鄉時，除了擅長篆刻、園林設計等外，還嘗試過竹刻。當時他取出一套八柄刻竹用的刀具，包括平口、斜口、圓口和剔子四種類型，讓葉瑜蓀細看，并對每種刀具的使用方法詳作說明，還在一個待刻的竹筆筒上當場示范，完成了一個題詞的刻制過程。這以后，葉瑜蓀也請當地朋友幫助按樣打造了一套刻竹刀具。

修藝之路

葉瑜蓀學習和漸熟竹刻的過程，與許多“匠人”式的藝徒不同，是起步在竹刻文化上。他想閱讀有關竹刻的著作，但在1980年前書店里找不到這類書籍。又是楊為義先生將自己珍藏的一冊油印本《刻竹小言》借給了他。這本書是前輩竹刻名家金西厓所著，初稿成于1948年冬，后囑其外甥王世襄先生整理，于“文革”結束前手工油印裝訂成冊，系線裝本，極為珍貴。該書除簡述竹刻藝術的發展歷史外，對竹刻技藝論述頗詳，從備材、工具、技法種類到設計打稿、運刀、傳拓以及藏玩學問都有詳細介紹。1979年春，瑜蓀費了一周時間把它抄錄了下來，將原本還給楊老。至此，他才按照這本書中所傳授的方法和程序開始嘗試刻竹。完成的第一件作品，是桐鄉書家友人章柏年君隸書“古月有新姿，太空無宿云”的陰刻臂擱。

不久，以《刻竹小言》為基礎，經王世襄先生補充擴編的《竹刻藝術》一書，于1980年4月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比之油印本增加了不少圖例和作品照片。瑜蓀在北京的新華書店購到時很是興奮，這對他的師承趨向起了很大作用，根據其工藝基礎和學習條件，他愛好偏向了文人竹刻特別是浙派竹刻一路，重刻輕雕，崇尚文氣和書卷氣；刀法簡率拙樸，以自然天趣和再現書畫筆情墨趣為追求，并加強了竹刻之外的國學修養和審美理念的學習提高。作為豐子愷先生的鄉里后輩，出于對豐子愷先生的敬仰和偏好，他嘗試著以竹刻去表現子愷書畫意趣，這一竹刻題材的拓展收到了未曾料想到的效果，很受知識界人士的好評。于是，子愷書畫也成了葉瑜蓀竹刻的主要題材。周采泉先生于1990年6月15日在香港《大公報》上發表了評價文章《葉瑜蓀竹刻中的子愷書畫》。

襄老之勵

王世襄先生是飲譽海內外的一位文博大家、大收藏家、國家文物局古文獻研究室研究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也是一位竹刻學研究權威，葉瑜蓀在學習竹刻過程中，最早讀到的就是襄老的著作，襄老是葉瑜蓀實質的竹刻老師，但歷經了10年的竹刻學習，到1989年葉瑜蓀仍不敢去投師拜門，顧忌自身功底尚淺及不愿占用襄老的寶貴時間。然而未曾料到襄老先寫信給他了，此是出于王子野先生的美意所至。葉瑜蓀得悉襄老《竹刻藝術》一書又增訂再版的信息，試著寫信給王子野，說明自己是竹刻愛好和臨習者，并附去幾枚自制的竹刻拓片，希望能告知何處能買到《竹刻藝術》一書。1990年3月，葉瑜蓀卻收到了王世襄先生的來信。原來是王子野先生在收到葉瑜蓀的信后，非常高興發現了一位竹刻新手，趕忙將信轉到了王世襄先生手中。襄老的來信給了葉瑜蓀極大的鼓勵：“陰刻及留青已大有基礎，深喜治竹藝苑又多一位健者?！庇纱碎_始了葉瑜蓀與襄老的直接聯系和求教，又數次得到了他的題詞墨寶。襄老還代葉瑜蓀聯系，求得了香港藝術館編印出版的《中國竹刻藝術》上下兩巨冊。1992年4月，王子野派兒子引領葉瑜蓀去北京“芳嘉園”拜見了襄老。1994年12月，襄老應邀去香港作“古代主要竹刻流派和現代竹刻家”報告會，專門帶去葉瑜蓀的三件作品作為觀摩之用……得到襄老的指導和鼓勵，是瑜蓀竹刻生涯和文化活動中最為難忘的事。

葉瑜蓀視竹刻創作為自身的雅好，又深刻認識到它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種高雅的藝術形式，所以也不忘“傳承”。出版著作、舉辦講座和展覽是一種廣義又社會性的傳播，而近十多年來他又熱情和專注地面授了當地和鄰近數縣（市）的四位藝友，近8年間，還欣添了其結侶40多年的夫人秋明玉女士（她的竹刻藝品，2010年曾入選 “為‘世博’喝彩工藝美術精品展”）為竹刻儔侶，使他竹叢之緣、文房之緣、師長之緣、眷屬之緣，隨著時光之輪行進而疊加升華，釀成一段藝壇佳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