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錢君先生刻款是一種藝術享受,無論是一面還是多面的款,先生總是成竹在胸,落刀成文,石屑飛落,一氣呵成。雖說印章的書法再現能力有限,無法企及書法用筆墨在紙上的多姿多彩的變化,但見錢先生那刀與石的交織,如同雕型般的舞蹈,將長期的藝術積累與觸發靈感的偶然因素,做到剎那間的永恒。此景此情至今記憶猶新。
提起錢君先生,人們并不陌生,他不僅是身兼詩、書、畫、印四絕的藝術大家,他還是出版界的前輩、文壇的老將,早年他還是一位出色的作曲家,從印譜玩到五線譜的世上少見,但追根尋源,就不奇怪了,錢先生的老師是豐子愷,豐子愷的老師是弘一法師,一脈相承都是藝兼眾美的藝術大師。
錢先生別的藝術樣式是有意栽花花已發,而邊款的創造乃無心插柳柳成蔭。相對來說,大家容易忽視錢先生篆刻的“副產品”邊款,這個如同國畫中的題款“小品”,卻被先生用不同的藝術手法再現而精彩紛呈小中見大。還如詞是詩之余,曲是詞之余,又是各自獨立的文學形式一樣,邊款實為印之余。她溫潤如和田玉,雖非昆侖山,但具獨特之魅力。這數行短文,更需膽大識商,底子扎實。文學的駕馭能力,用刀的精準、爽快,方能去蕪存菁,溢出印、書外的才華。
細觀錢先生的作品,這些氣韻生動的意法、流暢的線條、爽辣的用刀、正草篆隸、分朱布白,先生都信手拈來,而不故弄玄虛。由于石上行刀比紙上馳筆的阻力大得多,沖破阻力便是另一種美的誕生,邊款中的草書酣暢奔騰,隸書靈逸飛動、篆文清倩圓熟、楷書古樸渾厚,這些都在錢先生的作品中得以呈現。
陳茗屋先生是錢君的學生,同時又是我的老師。他的印宗秦漢,對趙之謙、吳之、黃牧甫極有研究。他的印章,從選句、用字、結體、刀法都另有一功,語文老師的功底足見國學基礎的扎實,所寫文章及款識既流暢又有內涵,這在同道中是有口皆碑的。他的印風“樸素”又“平淡”,但在這看似平淡的作品中,蘊藏著奇崛、個性和藝術。“簡潔即高級”,這是陳老師的朋友張祥宇先生常說的話,這點大家可以從作品中領悟。
自從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在上海青年宮的篆刻班師從了陳茗屋老師,我等小青年得益于陳茗屋系統的篆刻理論課,在那資料嚴重缺乏的年代,從文字的演變到流派的形成,及篆法、章法、刀法等,陳茗屋老師樣樣都有詳細的解說,那個年代能有如此系統的學習是難能可貴的。之后,那本課堂筆記亦成了我講課的范本,陳老師的書齋,成了我等年輕人星期天上午必到之地。雞血、田黃是在那里認識的,名家印譜是在那里觀賞的,錢君老先生的趣事是在那里聽說的。同時陳老師還帶我拜訪了陳巨來、葉露園等老先生,當面請教,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