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集市廣場,往東3公里是波蘭,往南4公里是捷克。街道上并沒有想象中口岸的喧囂與混亂,你將鮮少聽到迥異的波蘭語和捷克語,也不太能見到懸著PL和CZ標志的鄰國車牌。在這個開放歐盟不起眼的一隅,最大的移民群體竟然是越南人。
1975年,西貢陷落后,逃難的南越人去了巴黎開餐館,勝利的北越人來了東德做工人。當時,有著較發達紡織工業的民主德國東南部對外籍勞工的需求旺盛,而社會主義陣營盟友間的互助協定,讓統一后的越南人以勞務輸出的身份涌來,漸漸超過西部聯邦德國的前南越難民群體,并最終成為當今德國人口中最大的亞裔族群。后來,兩德統一,工廠卻一發不可收拾地迅速倒閉,而曾經的紡織姑娘并沒有因此返鄉,老去的她們攜著退休勞模的榮耀,開著被歐寶集團翻新的東德汽車瓦特堡,經過這個她們早已熟悉的他鄉廣場。
當然,除了廣場一側描著熊貓竹子的越南餐廳,未經二戰摧殘的齊陶,呈現于人們視野中的,始終是精致的巴洛克式噴泉、意大利豪華宮廷般的市政廳及漂亮的舊城區住宅。順著青草間殘缺的城墻磚塊,走過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圣約翰教堂、迷人的盆景鐘表以及容納了公共圖書館和餐廳的舊時鹽倉,就可以來到小城最引以為豪的驕傲之域——Kirche zum Heiligen Kreuz博物館。


這座曾經的教堂,在祭壇前虔誠供奉著畫幅巨大的“四旬期帳幕”(Grosses Zittauer Fastentuch),與建筑同高的亞麻織毯被分割成九十多塊圖畫,展現著從《創世記》到《最后審判》的完整《圣經》故事。誕生于1492年的這塊織毯,最初用于天主教40天的大齋期,橫亙于祭壇和信眾之間。17世紀初,改宗后的新教徒,在同時段的預苦期,繼續膜拜著這幅宏大的帳幕。不遠處的文化歷史博物館內,還有另一幅“小四旬期帳幕”,以40幕耶穌受難標記呈現于織毯上,這也是全球七帷同題材帳幕中惟一的幸存者。
作為在無信仰民主德國年代長大的年輕人,當地旅游部門負責人Kai可搞不清這么多宗教故事,他把我帶到舊城區外一座有著密集窗戶的建筑前,“這是曾經的老監獄,凱特·溫絲萊特和拉爾夫·費恩斯都在里面蹲過。”這里是電影《朗讀者》的外景地,故事里那個為了尊嚴甘愿把牢底坐穿的納粹女文盲,就是在這里服刑的。雖然兩位大牌英國明星合演了這部奧斯卡佳作,但拉爾夫·費恩斯的“入獄”,則是等到了今年的《布達佩斯大飯店》,他所扮演的金牌門童,因涉嫌謀殺,被剛上臺的法西斯送到這里。
在柏林和格爾利茨分別生活了12年和10年后,38歲的Kai下決心回到家鄉。在回答我為什么要回到這座小城生活時,他突然像曾經戴著藍領巾的少先隊員那樣,正色道,“我得為家鄉發展做貢獻。”
“出獄”后,我們一同來到一個想象力卓絕的波普社區,大魚骨架懸掛在街道兩側的樓房中,輕盈的舞者在墻面飛檐走壁,爬過安靜天使的葡萄藤送到惡狗嘴邊,轉角處在樂師的伴奏下,一只公羊將腦袋探到另一條路上。1970年代,Kai和他那位從科特布斯俱樂部退役的球員老爸(是的,邵佳一的前輩),搬到了這個一度單調且丑陋的社會主義居民大樓中。直至近年,來自柏林的墻面裝置藝術家Sergej Alexander Dott才施展絕活,將這里變成色彩鮮艷的夢幻樂園。建筑或許確是從灰暗變絢麗了,但永遠敵不過記憶里陽光燦爛的童年。住宅里,和Kai一樣,看了世界一圈回來的本地中年,開始懷念那些取下藍領巾相互抽打同學的愉快時光。
往東3公里是波蘭,往南4公里是捷克。“你們上學那陣要學他們的語言嗎?”
“從來沒有,如今也沒人會說。是的,我們生活得如此之近,卻感覺比美國還要遙遠。”
TIPS:
1.齊陶有直達德累斯頓(2小時)和格爾利茨(40分鐘)的火車,前往柏林需在科特布斯換乘。往南有火車可前往捷克蘇臺德地區。
2.齊陶及其行政上隸屬的格爾利茨,近年來因極具優勢的減免稅政策和亙古不變的中世紀街道,成為中歐最熱門的電影外景地。《朗讀者》《環游地球八十天》(成龍版)《偷書賊》、《無恥混蛋》《布達佩斯大飯店》等好萊塢大制作電影,均在這里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