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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綏銘 揭秘“紅燈區”

2014-12-29 00:00:00潘綏銘張雄
南方人物周刊 2014年5期

潘綏銘 圖/本刊記者 梁辰

“原來你只看不干”

人家最喜歡問的就是,潘老師你嫖不嫖?我說我不嫖吧,你們不信,我說我嫖吧,那我又違心。我只好不說,你們也別問。所有人都假設你要嫖的。當然這些年講了這么多,像我現在把這些事都說了,大概能有60%的人相信:甭管他嫖不嫖,反正他確實做研究了。實際上他只是忽略這個問題。你真要問他認為潘老師嫖不嫖,估計百分之九十的人還是說你肯定嫖過。這很正常。

我說我最早是三陪男,陪著資本家到處跑。1995年前后,我有個朋友是小暴發戶,有錢了就揪著我到處吃喝玩樂,拿我當花瓶。他是我在“文革”當工人時認識的工友。人家發了小財帶你到處走,南方北方哪都去過,跑了十幾個地方。無意中你就接觸到這些“小姐”了,到處都能看見。誰都有這好奇心,你想了解她們到底怎么回事。也試過當場跟人家聊一聊談一談,發現根本就不行,隔著層山一樣,什么都了解不到。

我就尋思這個怎么弄,后來就想到必須要通過老板和“媽咪”。通過她們你才能跟“小姐”有點接觸。可你上哪找這個“媽咪”啊?1998年另外一個哥們,也算發小,跑到沿海城市當醫院院長去了。醫院院長人脈就廣了,什么人都認識,尤其他的患者,好多都做生意的。他跟一個卡拉OK廳的“媽咪”和老板非常熟。他主動說,我有關系啊,我幫你介紹進去。就這么去的。我們學術上管這個叫引路人。

去了以后只能在那OK廳里面,你還能到哪去啊?你天天去是老板的朋友,又是“媽咪”的朋友,人家也知道你不是嫖客,就這么待下來了。一共待了47天,時間比較長。這才了解到一些東西。因為你是在人家的非工作時間、非工作場合、非工作關系中接觸這個人,這樣才能看到她真實的一面。

來之前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你假裝嫖客來,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從根上就錯了。你充其量了解到價錢,可這還需要你了解么?問誰都知道。你如果假裝去嫖她,那你看到的都是職業表演,跟模特、電影演員一樣。你看見的根本就不是她。

我是想了解人。最開始跟大家想法一樣,她為什么會做這一行?人看起來都挺好的嘛。一年以后就發現了,這根本就是個愚蠢的問題,一點意義沒有,都是表演。但最開始確實是這個動機,跟人家相處以后才明白這些的。

“為什么要研究這個?這有什么好研究的呢?”——這是學者的問題,他們才不關心這個。人家的第一個問題——是不是臥底,是不是警察?這人家能給你作證,說不是警察。第二問是不是記者?要是記者就掐死他。記者是第二恨的。然后就問你來干嘛。他們不會想到有什么研究,研究這詞兒都聽不太懂。男老板向另外的老板介紹我的時候說,第一,人家從北京來的;第二,人家現在是教授,馬上就要當研究生了。我回來跟老師們一說都樂得哈哈的。對他們來說,教授還能聽得懂點兒,研究生他根本就聽不懂,所以研究生就比教授高。

那你來這地方干嘛?這個問題第三天就解決了,他們用他們的世界給你解釋。我說,我只是來看看。唉他們就抓住了,說“你只看不干。”這他就都理順了,接受你了。

其實大多數底層人,生活很簡單,世界也很狹小。她主要判斷的是你會不會害她。,而你就一個“來看的人”,她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嗜好啊,是不是變態啊,她沒這些概念。

第一個“媽咪”是高中畢業的,自己還念了函授,她比較擔心我把她寫到書里去。但她手下的姑娘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們都說“啊太好了,把我寫到書里,寫我真名兒啊”,把名字都告訴我了,但我很快就忘了。這是我們的研究道德,不是給人家保密,而是根本就不要記住人家的真名。

她們是真這么想。她們太缺乏關注了,一輩子沒受到過關注,可能她爸都不看她一眼,所以聽說寫書,高興死了。年紀大的顧慮就多點,她們里頭一半是有孩子的。而文化低的,她無法作評價,我被寫到書里是什么意思?她不懂,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無所謂。

怎么打消顧慮?太簡單了。一年后我再去,送了一本書給她。她高興了,翻著看了半天,“啊看不出來是我”,還散發給臺灣老板看。

還有一點,她們的生活太狹窄,我待了幾天馬上就覺出來了。“小姐”最大的苦惱,當然是被壓迫被欺負,可是還有一個,就是太無聊,真的太無聊了。電視劇看膩了,打麻將又輸不起,一塊錢的都輸不起,所以麻將也不打,撲克也不打,沒事干,客人隨時可能來,你又得在那坐著。無聊,真的無聊。時間一長,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雞這詞真是太形象了,就那么呆呆地呆著。所以她們也很希望有個人聊聊天說說話。你又不是嫖客,嫖客的話你得表演啊。尤其是比較年輕的,越是小孩越高興,來了個人跟你聊。而中年人大多數有孩子,孩子不能帶,心理負擔特別重。我就在那跟她們聊聊天,玩玩牌啊,給她們算命,看手相。

從1998年到2010年。我們前前后后一共接觸到一千多個“小姐”吧。原樣記不住了,但大概的事兒還記得。你要是拿出我書里的哪個故事來,我就能大概反應出來她是在哪兒,至少在什么地方。

只有頭兩回是我自己去,后來都是帶學生去的。最多時帶著7個女生,最少也帶著4個學生。帶女生有什么好處呢,她能談感情方面的事。我跟她們也容易說,因為有個代溝,年齡差距在那,你在那住上兩天以后,就恨不得叫你爸爸的叫你爺爺的都有。她一看你這老啊,有安全感。這個年齡差距挺有用的,她不會把你想象成嫖客。老嫖客倒是有啊,但你否定了是嫖客,就拿你當長輩來看待了。她會主動跟你聊生活經驗什么的。

把“小姐”當人看,我一直這么強調。但開始也沒這么自覺拿出來講啊,這個認識比較晚。我一共寫過6本關于“小姐”的書。大概是在第三或者第四本書的時候,才悟出來的。

最怕小姐愛上你

我跟學生講課,每一次我都提這個問題:到她們那去做宣傳教育工作,最大的風險是什么?回答都是被敲詐啦,被行騙啦,被她們引誘下水吧。包括老師,說老潘你帶我去吧,保證坐懷不亂。我說你這一說就露了,不合格。什么叫坐懷不亂?你以為“小姐”是妖魔鬼怪非把你給拉下水啊?你就把她想象成狐貍精了,你怎么不說她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呢?你怎么不說她是個平等的人呢?

只有一次,有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的,學醫的,他說危險是“小姐”會愛上你。他說對了。為什么?你這么一個年齡身份,平等地對待她了,別說很平等,你就能跟她坐下來聊就夠了。男人從來是這么跟她們說話的呀(站起來俯視)。你就跟她平等坐下來,能關注她,她就會掉眼淚。在她那個世界,連她爸爸她哥哥都沒這么對待過她。

她愛上你了,你可以感謝她,卻沒辦法回報,根本無以回報,搞不好就傷了人家的心。這才是最大的風險。

還有一次,一位女老師非要找“小姐”談談,就是好奇,不是調查,問我應該先問什么。我說先問她的孩子啊。她不信,說那么年輕怎么會有孩子?我說你一問,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她更不信了。結果呢,她跟那個小姐抱頭痛哭。

兩個性工作者在招攬生意

這些都不是做學問的問題,是為人處世。有一個預防艾滋病的男醫生說,潘老師,我看你寫的書我不信,見你這個人我就信了。我說你罵我長得像嫖客。他說不是,你沒架子。

人跟人講的是以心換心,你去了,不能有那么多隱私。那時候,幫我調查的“媽咪”打電話跟我夫人聊天,打長途多貴呀,她打了3次,都是半個多小時。我夫人直勸她,我給你打吧。不行,還是要她打。后來我走了,她也走了,還記得打電話告訴我。

“紅燈區”是怎樣建起來的

“紅燈區”跟開發區什么關系?至少我們在西部某省,一共考察了11個縣的開發區,全部都有“紅燈區”。全國最大的農業縣,只有一個造紙廠這個基礎,在那搞一個開發區,政府只投錢修路,然后號召農民、市民自己掏錢在旁邊蓋房子,房子都是私有的,蓋起來準備辦開發區。

活見鬼啊,我們這種經濟外行都看出來了,這地方既沒有原料也沒有技術,人瘋了才會來投資。那地方人口密集啊,兩個“大隊”上萬人口,全都沒地可種了,全都開店擺攤了。結果3個月大家就發現了,賣東西的比買東西的還多。最后農民沒辦法,辦“紅燈區”,只有“小姐”能吸引人過來。

當地一開始也管。后來稅務干部親口跟我們說:我們欠了農民的債。鎮長干脆說,我們吃的飯里面有一頓是“小姐”給的。靠“小姐”給你才有稅收啊,農民才能活下去啊,賣吃的賣衣服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才能興旺起來。我后來寫了一個《紅燈區在中國為什么能存在》,現在就是因為這種GDP主義,盲目建開發區。

“紅燈區”里的思想工作

“紅燈區”是有定義的。第一地理上得相對集中,第二沒有雜七雜八,就是純粹一個平臺,第三得相對公開。符合這3條的也不多,當然每個縣城都會有,只是大小的問題,我們覺得3家以上集中在一起就可以。3家就是比較小的,30家就比較大,300家不可能,政府不允許。

很多人覺得“小姐”是被迫賣淫,其實不然。我發現老板的思想工作做得特別到位。他們怎么教育小姐?第一天來了你坐在門口,你就看吧。你看這進進出出的這些男人這些嫖客,哪個不是人模狗樣,回到家哪個不是好丈夫,見了孩子哪個不是好父親?你們將來的前途是什么,你們就嫁這樣的男人?人家還不要你呢!你最高理想也不過就是嫁個城里人,好丈夫好父親是吧?回過頭他來干這個了。他老婆不知道,別人不知道,誰都裝不知道,你們可是天天看見的。

女孩子的信仰一下就全部打垮了。文化低的女孩子,她說不出這詞兒來,可是她惟一的生活信念就是愛情、婚姻。越是底層的女孩子,就越沒有本錢沒有關系也沒有機會,就越會相信這個。你把這個給打垮,不用你教也不用你催,她什么都能做得出來,道德就什么屁都不是了。

老板還有另外一招。你想跑?好啊,你身上有多少錢?30塊,你能跑多遠?告訴你汽車價格,到不了家。你吃什么?你不還得回來找我嗎?你回家,我給你們村長打電話,你一家都活不下去!你想告,好啊,出門左轉彎派出所,先把你當賣淫的給辦了!先把這些道兒都堵住了之后,你不干你還等什么?所以他們現在不用強迫,不像咱們想的那樣。

這些都是我看到和親耳聽到的。

這幫“媽咪”老板,上勞務市場招人去。招女服務員,告訴你我們這是卡拉OK,放歌碟,端盤子,就這么點兒事。小女孩也不懂,就來。路上這么一聊,就已經知道你干沒干過。做過那當然好說了,要是沒做過,他路上請你吃飯啊。還說你穿得太土了,我們那是高檔地方,我給你買件衣服。小女孩哪懂啊,就來了。來了以后,第一天也是就讓你端盤子,然后教育你:你看看你旁邊的姐妹,人家穿的什么吃的什么,你看看人家掙多少錢。你再看看你,一個月100塊,為什么呢?你白吃白住啊,不要錢嗎?工資一個月100塊。干不干?啊我死也不干。好啊你走,你還錢,路上吃飯錢,兩頓飯20塊不多吧,我給你買了套衣服,100塊不多吧,你還我120塊你走。老板都算準了,很多女孩子出門身上頂多50塊錢,她還不起。好啊你就干唄,你也別干別的你就端盤子,管吃管住加100。5天都用不了,三四天她就自己主動要求出臺。然后你告訴她,開處啊,我都弄明白了你是處女,開處5000。這些小姐一個月掙兩千,你一下就掙了兩個半月的。

我在給社會上講課的時候也說,這也是給我們人民大眾的宣傳啊。你別以為它是性問題,一點關系都沒有。很簡單,她有就業權。她自己跑到人才就業市場想養活自己,造成這個局面。換了你,十幾歲農村孩子,連城市都沒進過,普通話不會,別說說了,連聽都聽不太懂的孩子,你說你怎么辦?

拐賣、強迫越來越少

這些年,眼瞅著所謂的拐賣和強迫越來越少。別人老跟我說,拐賣婦女啊強迫賣淫啊,我說我當時轉了下,小200個“小姐”我也見過了,我怎么一個也沒聽說過?后來到四川看見了,但也仍然少。

最開始老板都傻乎乎的,也想把“小姐”關起來看住,電影里演的那樣。后來發現根本就不可能。那些地方城鄉一體化,高度發達,你24小時看著她?總得讓她撒尿吧?轉眼就沒了。她掉頭就能去對面商店里做售貨員,收入低不了多少,20%吧。她有的是其他就業機會,你管不住她;所以越是商品發達的地方,越不可能有強迫。你把她關起來,別的老板把她救出去,同業競爭。

后來我才明白了,所謂的這些個拐賣,都是邊遠地方。第一,經濟太不發達,女孩子沒工作,做了“小姐”也沒處跑,跑了第二份工作沒有,飯都沒得吃。第二,當地性產業太不發達,你沒辦法換一個不強迫的場所,也不可能上升到高檔地方去,周圍也沒有別的老板來挖你。而且價格極低,老板真的掙不到錢,才會把“小姐”關起來。

還得多說幾句。拐賣啦,強迫啦。別的行業不也一樣嗎?還有把智障的拐去挖煤的呢,白領還有強迫加班的呢。所以這不是性產業的特征,不能只盯著“小姐”看,也不能只靠打擊,還是得發展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老板才能明白,自由勞動者創造的價值更多,就從源頭上減少拐賣和強迫的動力啦。

有人一直說“小姐”受害的事情,說是性產業的罪惡。總是把做“小姐”說得多么凄慘,多么危險。

我一開始也光看見這一面,后來在深圳,我的女研究生跟3個“小姐”住門對門,她們3個合伙雇了一個“媽咪”拉客。“媽咪”那個累呀,還得給她們站崗放哨,還得管篩選客人,客人挑不對就挨罵。女生就寫了這個碩士論文,我看了就想了,她們3個小姑娘憑什么呀?就憑一個自由身啊。你讓她自由了,她有的是辦法來保護自己。

你說,挖煤砸死人不?就是因為工人自由,迫使老板去改進安全措施,迫使科學家去發明更安全的方法,也迫使國家來保護工人的權益。

“小姐”掙錢沒那么多

能到沿海城市去的“小姐”,一般不是第一次出門,她要是做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做。我1998年去的第一個卡拉OK算中檔,小姐工資不少,大概包夜六七百的樣子,至少是500到1000。所以她們穿得也漂亮,化妝也好,一看就是中檔。只不過他們地方小,保持六七個“小姐”,多數能有10個,規模不算大,不是金碧輝煌那種。但已經很不錯了,一個月大概收入5000沒問題了。那個時候,工薪層里面也算上層了。

所以我第一本書就專門給她們算了一筆賬,“小姐”的賬、老板的賬。結論是掙不了多少錢,比普通勞動人民也就稍微高一點。這是一個一個算賬算出來的。

中國人數學水平已經是全世界第一了,但底層群眾他們不算賬。就連大多數“紅燈區”的老板,實際上也是比較糊涂的。中國性產業無法規范化、無法職業化。一個漂亮“小姐”是你的頭牌,她一個人給你拉來多少客人,你給她漲錢啊。結果她跑了。老板跟我說又跑了一個。你說你跟他怎么說,他沒有成本核算的概念啊。

我們老是假設人是理性的,都是被經濟學害的。在中國至少一半的人不是經濟人也不是理性人。放到這事上,80%都不是的。對她們來說這就跟賭博一樣,當“小姐”、辦發廊,都是賭博。中國人別的不敢,就是敢賭。別的不會,賭還不會嗎,這還算成本啊?

“小姐”也是賭。她來以前知道什么?我們親眼見到剛來的“小姐”,屁都不知道。就算她以前做過,可這邊客人多少她真不知道。但她敢來,就因為別人一句話,什么什么人說了,那邊好像生意好點兒,根本沒任何根據,她自個兒就敢去。你說她膽小?一個女孩子,孤身一個就敢去。像我們還想去了住哪啊,她根本就不考慮這些。大多數第一次來的自愿干的,就是因為這里掙錢多,就因為這條。來了才知道,其實沒那么多。那為什么敢賭呢?還是因為沒別的路可走啊。

多數“小姐”家里都知道。現在全家出來的越來越多。夫妻的呀,母女的呀,什么三姐妹四大姑的越來越多。因為它有家族效應啊,生意會好收入會高,安全也有保障。你想啊,這農村來的,怎么能保得住密?“小姐”們都想各種鬼招,給家里面寄錢少寄點兒,有時候一個月寄600,有時候一個月最多寄1000。家里要問,就說是超市收銀員。家里也搞不清楚收入到底是多少,說你省得太厲害,自己吃點好的吧,給寄回來了。得,下回就不敢多寄,變成800了。

可是農村出來人太多啦,沒那么高收入寄不回那么多錢去,能寄這么多的只有這個工作。首先她不用吃住,一般的老板都是管吃住的,當然很差。所以她的工資相對比工薪階層高一些,相當于她們自個兒省出來的。

在夜店吧臺跳起艷舞的女孩

入行出行都因為老鄉

待一陣之后,你已經干不了別的了。少數能待到半年以上,自己腦子靈活點兒的,她能做小買賣。你自己沒本錢啊,幫人看個攤兒啊進個貨。多數人,尤其文化低的、年齡小的,都干不成。30歲以上的不存在這問題,因為她們以前還做過別的,她從“小姐”行業出去,干回別的就完了。尤其有孩子的婦女,根本不是問題,她就是來來去去。這幾個月跑這干,那幾個月跑那干,跟她做的小時工一樣,在她看來就沒區別。但是,農村的、小學三年級,都說是初中畢業,其實什么也沒學著那種,那些孩子就有問題了。如果她第一份工作就是這個——當然這樣的很少,你誤以為掙錢多,進來這行以后,就麻煩了。你畢竟比人家多掙百分之十到二十啊,你真讓她回去,回去幾個月之后她又回來了。她能覺出這差別。

“小姐”入行的最大原因是什么?老鄉。出去的最大原因,也是老鄉。只有老鄉、親戚才能把她拉出去。跟著老鄉親戚,哪怕掙錢更少她也愿意:第一,可靠安全,第二,有希望。她會覺得這個老鄉比我強,她帶著我能走出去。只有這條路。這都是生活常識,人之常情。

比如在東莞,你客人再少,兩天一個的話,起碼能保證一個月3000的收入,不算低啊。在北京的話也是,能到5000左右,也不算低呀。可你要出去了,就只掙3000了,那這感覺可就強烈了。但老鄉親戚就能讓她堅持下來。包括什么“蟻族”啊“北漂”啊,都是瞎扯瞎研究,就是因為沒老鄉沒親戚。你有老鄉有親戚,你至于會那么慘嗎?嘁,你看看菜市場賣菜的,不比你收入差啊,人家5年百萬富翁,靠什么?親戚,老鄉。

“小姐”的男友

女人在中國,第一希望什么?精神寄托啊。養家糊口是第二位的。這男的得是我的精神寄托。所以你就能理解她們跟男“媽咪”,或者跟“雞頭”,或者跟老板到底是什么關系了。一個17歲的“小姐”跟她男朋友打電話說,哎呀你就騙我假裝說你愛我還不行嗎?在那耍賴撒嬌。過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你拿我的錢去找“小姐”了,我又不反對,沒關系你愛我就行;我知道你吃粉吸毒,我錢不從來都是給你嗎?她就要一個,假迷三道地就要你說一個愛我。所以她們心甘情愿把自己那點兒血汗錢全部供給“雞頭”,她們叫男朋友。

這幫小男孩很壞,他故意在“小姐”里找,然后吃她的喝她的。而且絕不是找一個,會找兩三個三四個,一塊兒供著他。

所以老板,歲數大點兒的,四十多歲了,我去了大概也就幾天,他就看出苗頭來了,就教訓我。他看我有點兒太同情“小姐”了,我想給人錢。他就說,這些人不值得可憐。他說,你給她們多少錢也沒用,她們都拿去給雞頭了。從經濟學意義來說,雞頭就是控制她、剝削她的那個人。可是雞頭同時也是她男朋友,這兩者是合一的。經濟上你只能管理她們,不能控制,人家要走你不能攔著。而雞頭是人身控制,用什么?愛情,其實就是一點點甜言蜜語。所以你就能理解,為什么有些農民工就能把大學生騙走了,有的騙走好幾年的,就這么簡單。

在內蒙古,我的男學生訪到一個“雞頭”,可不是小“雞頭”,帶了7個“小姐”。問他怎么這么大本事,他開始不說,東扯西扯,然后他帶的一個“小姐”來了,學生就叫我看。我一看,那眼神啊,墮入愛河啊。人家就靠這——感情控制。

后來我一想,這奇怪嗎?普通女性這種的多了。這可不僅僅是“小姐”的問題,是整個文化的問題。

可是后來見得多我又發現不對了。2010年再去“紅燈區”,夫妻店什么的越來越多。也不都是真夫妻,就是搭幫過日子,搭幫做生意,感情還挺深。在天津在山東在廣西都見過好幾對,跟我們談得也很好。黃盈盈(潘綏銘的博士、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研究所副所長)就批評我:你非說人家是“雞頭”,那你就只能看見“雞頭”。這就像我以前,死活也不相信網戀能成功,結果我一個外甥女就這么結婚的,害得我老覺得對不住人家。

不都是因為窮

嫖客上來一般問三句話:哪的人啊?她就說一個地級市或者地區的名兒。多大啦?答18——所有人都說自己18。今天干幾次啦?第一次。就這三句話,全都是這個。

再往下,就有嫖客問,怎么做這個呀?早年說什么的都有,現在都是說因為窮。這都是被社會輿論引導,因為窮是最容易被接受的理由。

可是相處后了解多了,也會聊到家里的情況。我才發現,縣里面一個局長,那可以了吧,在當地也算是上流階層,局長的女兒,也在做“小姐”。還有一個四川大學在冊的二年級學生,學習好好的,什么事兒都沒有,暑假來干了,就在低端發廊里面。這是親眼見,不親眼見你也不大會相信。所以所謂窮就是一個公共借口,輿論都這么說。

究竟怎么個窮法呢?我知道的很多“小姐”,都有弟弟哥哥。她們一開始都不會說,但是聊著聊著就說漏了,我弟弟怎么怎么。因為你是大學的嘛,她說我弟弟也在上大學呢。那老父親老母親都是農民,怎么供得起?這弟弟的錢誰供呢?我們聊著呢,說到弟弟的學費多少錢,連住宿費伙食費她都知道。結果說出來了,都是姐姐掏的錢,至少貼補一大半。我說話不客氣,有時候跟學生就說,我們在座的人,有的姐姐,就是做這行的,支持你來上大學。

農村社會啊,男孩兒寶貝,女孩子糟心,犧牲姐姐培養弟弟,太常見了。這是窮嗎?是男女不平等啊。

再一個就是家里有病人,尤其是父母,甭管什么病,只要有一個,得,干這行吧,來錢快,孝順啊。廣西一個“小姐”,原來好好的非要去染發,爸媽勸也不聽,結果把頭皮都燒了,花掉爸媽一大筆錢。怎么辦,來做“小姐”,非要還上爸媽的錢,也是孝順啊。

后來越來越發現,所謂原因啊,都是我們局外人猜的。我們覺得好像有一個懸崖,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們到東北專門驗證這事兒,問:你干這之前到底干過什么?就發現,幾乎沒有第一次就來當“小姐”的,她以前都干過一些活兒,都是緩慢下降,我們叫平移過來的。一開始就沒干過什么好活兒啊,幫人家買菜端盤子,發廊里打小工,連技工都干不上。無外乎就這些,然后干這個。

咱們女生跟“小姐”聊,這一條街上,這邊的發廊是正規的,連按摩都沒有,真的是做頭發的。那邊就是不但按摩一直到打炮都有的。就問那“小姐”,你原來不就在那一家嗎?她說是啊,那老板到現在還認識我呢,我有時候還上他們家蹭飯吃。問那你哪天從那邊到這邊來,你記不記得?“小姐”說我記得啊,就那天老板想開我,說我這生意不好,你自己找地方吧,然后我就跑到這邊來找這家了。她原話就這么說的。在她看來就是過了一條街啊,她根本不覺得這邊賣淫,那邊是做頭發,這有什么大區別。因為都是打小工,在那邊她也不是技師,也是灌水掃地打小工,到這邊可能她還稍微好點呢。

問你將來想干嘛?說想回家開個小店,所有人都這么說,想回家開個小店是她們永恒的夢想。可是,我一個學生跟兩個改行的“小姐”保持電話聯系兩年多,沒一個真開了店,還是在打零工,一會做這一會兒做那,時不時回來打打“小姐工”。

這是因為窮嗎?這是社會固化。底層群眾尤其女性,沒有文化的,只能在最底層下九流里來回晃。惟一的改變是結婚、嫁人,嫁一個上等人。所謂上等人,其實就是有一個小買賣,哪怕跑推銷什么的。騎著摩托車天天外面跑的人,她們就覺得這就很不錯,能當靠山,就嫁給他了。她的命運早就注定了。所以反過來說,我們把那些底層服務行業的普通女服務員都調查一遍,她們不做“小姐”,你看看她們的前景是什么,不也就這個嗎?所以說,“小姐”和女服務員,這個差距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大,尤其沒有多少道德原因。

“小姐”的面子

不嫖,對小姐來說是個很過分的事。首先人家掙錢掙不著,其次你這叫“踢臺”啊。踢臺就是把人家點了,又給退了,這事干不得。在圈子里,在這個場所里,被踢一次臺,就徹底沒面子,混不下去了,就完了,她就只能走了。本來她可能在這里干得好好的,掙錢也不見得少,結果不但工作丟了,自信心也垮了。所以“小姐”們最恨的是踢臺。

有時候,“小姐”并不需要小費給得多。因為客人給多少小費別的小姐不知道。要是客人給的“臺費”(交老板的)多,別的“小姐”都知道,就顯得她比較有身價,在姐妹中就有面子。咱們可能覺得這太不劃算,可是在那么小的女孩子里,朝夕相處的,這一點點面子就讓她很高興,生活太單調太狹窄嘛。其實你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像那些售樓小姐,私下里你給她1000塊錢,當然她也挺高興了,但還是不如你買她一間房子。這不是經濟學,是社會學。

“小姐”是有自尊的

我有一次離開紅燈區的時候,有一個“小姐”,三十多歲了,跟我說,你娶我吧。后來好幾個記者和學生都問我,你怎么回答的?還有人轉述成:有一個“小姐”要嫁給我。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說:“小姐”這話讓我很感動,可是你這樣問,我卻很痛心。

第一個,你真的不懂這話是什么意思嗎?這位“小姐”,她也拿我當人看,不把我當嫖客,也不再把我當壞人啦,所以才這么說。這還需要回答嗎?

再一個,人家想嫁給我嗎?天啊,人家說的是,你這個人還不錯,有資格娶我了。你以為人家是“小姐”就想攀高枝啊?才不是呢,這是表揚。

我在紅燈區的那個時候,到處熱播《常回家看看》。有個年紀特小的“小姐”說這歌寫得特別好。我說不是寫得好,是你感觸特別深。在她們那個圈里,每天無聊地呆若木雞地在那等著客人,聽見這歌,你說多刺激啊。這種歌,唱給白領中產階級可以,對底層勞動婦女,完全是在傷人家的心。

“小姐”的自立

咱們局外人都以為小姐就是得過且過混日子,要不就是可憐兮兮。可還有另一面沒看到,也沒跟大家好好普及一下。

有一回我犯傻,問一個“小姐”,結婚了老公知道了怎么辦。你猜人家怎么說?“嫁雞養雞,嫁狗養狗!我掙下錢了,他不要我,我還不要他呢!”哈,我這輩子盡碰見高人了。

山東有一個“小姐”的草根組織,有一個“小姐”的留言板,上面有一個,我記不太清楚啦,就是說,老婆是白開水,我是可樂;我做了老婆,還會是可樂。

你想,從1980年廣東就開始掃黃,那時候做“小姐”的到現在都50歲了,都不結婚?都離婚?都沒有好下場?

“小姐”剛來,一掙錢就買衣服,叫“小姐裝”,那個奇怪呀,那個土呀。3個月都不用,全穿成淑女啦。這叫什么?快速適應城市生活嘛。然后關系也有了,也會挑工作了,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她才能變成一個城市人。太好的日子不見得多,可是起碼自立了。

新生代

2010年夏天,全國大掃黃,我們就出去調查,原本要看掃黃有沒有用,結果發現新情況,被嚇了一跳。

進一個高檔OK廳的小姐休息室,看見墻上貼著一張大紅紙,寫著“紀律”:不許不理客人,不許搶客人的歌唱,不許搶客人的酒喝;最絕的是:不許打罵客人!我當時就暈過去了。再一問才知道,這地方都是90后的小姑娘,說是來做“小姐”,結果全是她們自己玩兒,你只點一個都不行,她們非要幾個一起來,不給錢也要來,來了就胡鬧、撒酒瘋。客人投訴,經理都求她們了,也不靈,年輕漂亮風情萬種啊,你還開了我?有的是地方要我呢!經理給我們訴了半天苦:這些90后,根本不是來賺錢的,就是來玩兒的。我還給她們吃給她們住,還發錢,活該啊我。

這叫什么?這就是動態的生活。我十幾年前的老黃歷已經不夠用了,真該退休了。臺灣的何春蕤教授早就看到啦,書都寫了好幾本了,叫作“豪放女”。所以現在光說“貧困論”不行,還要看到女性的自主選擇。有些新詞也該推廣推廣了,例如女性的身體自主和情欲自主。

當然這是一個個案。可你非要想總結出來一個原因,那是你錯了。你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總結到100種或者200種,那你也不能保證不遺漏啊。就算你總結出來了,所有人都會問你哪種最重要,你能說得出來嗎?所以說到原因,就不能簡單歸于貧窮,或者簡單歸于道德敗壞。它是多元的,而且遠比我們想象的豐富,多到你難以想象。

一位來自陜西漢中的性工作者在發廊里接待完客人,坐在床上休息

艾滋病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參加預防艾滋病工作以后,發現有些預防艾滋病的人,很積極很努力,但他們永遠漂在水面上。他看到的永遠是正在上班的小姐。全中國人誰沒見過啊?大多數地方都有這么一條街,或者都有幾個發廊。你永遠看見的是身為妓女的她。你不由自主地忽視了她是一個人,她有她的感情,她會有老公或者男朋友或者情人。她需要一個精神寄托,一個生活依靠。可是艾滋病怎么來的?“小姐”從農村來13歲,艾滋病哪來的?天上掉下來的嗎?是男人先傳給她的,你現在沖著她使勁,這屬于不懂人之常情,沒良心,就這兩條。他們老覺著中國艾滋病就是“小姐”傳出去的,使勁告訴“小姐”,戴套!但在“小姐”這,“我又沒我怎么戴套。”這種宣傳從一開始就是莫名其妙的。所以我跟他們說,你們專業知識都比我們強,就是缺乏生活常識和良心,你看著她們覺得是病人。你要真的把她們當一個人,那你怎么從來不問她孩子?你知道她有3個老公嗎?你知道她掙多少錢,你知道她錢到哪去了?

所以我跟他們說的就是,在“小姐”的生活中,第一位是掙錢,第二位是安全。安全不是你說的艾滋病,是被打被殺被搶被偷被燒傷等等,客人欺負。第三怕懷孕,怕婦女病。她天天過性生活,難道不怕懷孕嗎?性病是能看出來的,那就沒法工作掙不到錢了。而且所有人都瞧不起你,老板把你打出去。艾滋病又看不出來,怕什么?還有,凡是結了婚有孩子的,都得考慮孩子怎么上學、怎么帶,老公跑了怎么辦,等等等等。到最后,才是艾滋病問題。

一名未成年的賣淫女孩坐在床邊。害怕被曝光以后的影響,她用紗巾遮住了面部。她不會讀書寫字,除了賣淫也沒有太多的工作機會。這里的女孩子每天會接待5-8名客人

“小姐”們問這艾滋病得了就死嗎?我說倒也不是,有潛伏期。她們問多長,我說大概兩三年吧。她們說,那你跟我說什么勁兒啊,兩三年你跟我說什么,我下個月可能就死啊。所以我說,對你們來說預防艾滋病是第一位的目標,但在人家那,排在第四第五位。

其實啊,“小姐”們尤其是未婚的,最怕的就是人流。天下女孩子都怕這個,尤其中國這兒給你弄得半死不活的,連喊帶叫的。一個“小姐”去人流,3個小姐陪著,回來這場所就垮了。老板都知道,“你們趕緊走,我換人”。干不下去,沒心情了。女人的人生啊,就血糊糊擺在你面前。你掙多少錢,你嫁多好的老公,你當多大的官,你不還碰見生育這個事嗎?躲不過去。有幾個中國女的敢說自己不生孩子,那都是高文化剩女,底層群眾都明白這個。打垮了生活的自信啊,人家老板都比咱們懂。

現在四十歲左右的這些知識分子,張口就這理論那理論的。學者們每天說人均收入人均收入,那錢對人的意義能一樣嗎?對比爾·蓋茨來說,100萬屁也不是,對底層民眾來說呢?我們在多少個“紅燈區”里看見“小姐”不用安全套,沒別的原因,貴!學者們說,才兩塊錢都貴?我說連5毛都貴!她才掙多少啊,她吃飯才吃多少啊。

有的學者還問,每次我們去發免費的安全套吧,“小姐”們怎么都搶,自己又不用呢?我說你們又不知道了吧,她能用多少個啊?她賣!一塊錢再賣給別的“小姐”。有的地方一個月在一個小紅燈區里能發10萬個安全套,那方圓20公里就全賣遍了。

說到這兒就來氣。戴不戴套,小姐能決定嗎?就是老婆,有幾個能決定?你們不想辦法教育嫖客,就折騰“小姐”,這不是欺負人嗎?

“小姐”才是防病專家

現在中國有很多預防艾滋病的人,也接觸“小姐”,也干了不少活兒。可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老認為“小姐”們是一張白紙,假設她們狗屁不懂。那人家怎么干了兩三年呢?人家累計接了兩三百客人呢。她真的不怕死?人家有一大堆辦法呢。

第一次“小姐”教我,說我們這卡拉OK旁邊的小屋,炮房,有錄像啊(當然它條件好啊,是中檔的)。我就每次放錄像,我挑過的,都是老外,都戴套。我說你看人家老外都戴。客人一看,還真是啊,就戴上套了。

我沒聽到以前,我想不出來,編也編不出來,做夢都夢不出來。我們一個女研究生,調查的時候小姐跟她講了。問你為什么要主動戴套?人家講了,隔著一層,他就沒操到我。你看,她要是不告訴我們,我們打死也想不到這個吧。

怎么預防艾滋病?現在是找到避孕套就是賣淫的證據,你反過來呀,找到避孕套就從輕處理呀,為預防艾滋病做貢獻了嘛。只要有這么一條,還用得著費那么大勁去搞什么“干預”(教育)嗎?這話2000年我在全國預防艾滋病大會上講,當時大家全點頭,可到現在整整13年了,沒有一個人替我傳播這個話的。

中國有多少“小姐”?

現在,人們總是把“小姐”的人數往高了說,什么一千萬兩千萬的,這事咱們得說清楚。不管誰說出一個數字,或者你來問我要這個數字,那我就要反問你三條。

頭一條,你說的“小姐”究竟是什么定義?國際女權主義把艷舞就是脫衣舞也算進去,你算不算?二奶算不算?她也是“以性謀利”啊。現在有的人實際上是把娛樂場所里所有的女人都給算進去了,把美容美發的也給算進去了。尤其是他根本就沒調查過,就那么掃一眼就敢說。

再一條,做了點什么事就算“小姐”呢?沒上床就是三陪算不算?沒性交就是給男人打飛機算不算?根本沒碰三角區就是普通按摩算不算?你什么都說不清楚就在那兒瞎說兩千萬,有意思嗎?

最后,咱們得說點兒小學算術啦。如果每個“小姐”每天都接很多客人,那全國的“小姐”人數就減少了啊,是反比的關系啊。如果一個“小姐”一天接客20個,那全北京有1000個就夠了,多了就沒生意沒飯吃了。你一方面說“小姐”接客多,一方面又說“小姐”人數多,你敢跟你小學老師說嗎?

普遍人把她們的收入估計過高,是因為把她們接客次數給估計過高了。你就忘了,有人賣還得有人買啊。第一次去東莞,我就盯著6個發廊看,從下午3點到晚上12點,里邊坐了多少個“小姐”,都是大敞亮的能看見;第二,到底有多少個男的進去了;第三,到底有多少個男的出來了,有多少帶著“小姐”,再加上有多少摩托車停在那拉客。就連沒進去停下來看的男人,我都數了,一一記下來。最后算下來,結論是平均兩天一個客人。

廖蘇蘇、吳尊友,這都是頂級教授,他們自己做來做去也是1.5-2天之間有一個客人。沒人們想的那么多!老是有那種傳說,“小姐”發財啦,蓋房啦買車啦。有,但是小概率,1%左右,那可以忽略不計。

什么時候嫖客一增加,那“小姐”才會增加。可是最近幾年里,反而是“小姐”在增加,結果實際上每個“小姐”的經營額在下降,搶生意,造成相對貧窮,就這么簡單。現在全國的行情都往下掉。你一聊就聊出來了。發廊里做的這個,過去是卡拉OK的;桑拿里這個,過去是金碧輝煌會所里的。沒辦法啊,沒生意啊,往下走。你看看現在站街的,有的就跟模特似的。在這種情況下,“小姐”的人數已經沒什么意義了,因為性交易的總數并沒有變。

所以說,保守計算,中國的“小姐”,真正提供性交服務的,也就是一百多萬。注意啊,這是算出來,不是估計,因為我們調查過全國總人口,知道有多少男人找過小姐,也知道一個“小姐”一天有幾個客人,一除就出來了。你要是不信,那就找出一種更好的計算公式來。

其實啊,大家說“小姐”多,一般都是拿這個說事。有的是罵貧富差距:他媽的“小姐”都掙那么多,老子才掙幾個錢。有的是罵貪污腐敗,還有的干脆就是罵改革開放。所以說,你罵“小姐”的時候可要小心。

這方面有一個怪圈。你抓了“小姐”要罰款,好啊,她沒錢,都寄回家了,給男朋友了,那她只能找老板借。得,她從此就變成奴隸了,得玩命掙錢還債,結果什么被打被迫的就都出來了,整個一奴隸制。就算她自己有錢,被罰了以后就不干了?想什么呢你,她只能加倍努力,撈回損失。

現在“小姐”最痛恨的還不是這個,是通知家屬。這本來是好意,一個人被抓了,總得告訴家屬這人在哪兒,不能就這么丟了。可是一到小姐身上就變了。農村社會保不住密的,你這一通知,她全家50年里都抬不起頭。

訪談“男客”

我把嫖客叫作“男客”。“小姐”都能叫“性工作者”,那嫖客也應該有一個中性的稱呼。

“小姐”你接觸不少,可嫖客你很難接觸到,因為你跟他沒法“相處”,人家完事就走了。也接觸過幾個,不多。有的上點兒年紀的,他不愿意走,完事他坐著,他也喜歡聊天。或者他不進去,先聊上倆鐘頭再進去。遇見這種人還行。后來只能比較正規地坐下來訪談這種。

在昆明,也是蹲在場所里,一個卡拉OK,先去跟人家借個火,然后喝上一杯酒,聊上兩句,他會請你喝點的。男人嘛,都顯大方。兩三句了人家肯定問你:來玩啊?你就開始接上了,往往到這一步就可以了,我們是人民大學來的啊,來做一個研究。基本上3/4的情況,就進行不下去了,說我們不參加,跟我沒關系,等等,找各種理由。

最后還是找引路人,有媽咪啊。“媽咪”可是女中精英啊,她能過目不忘,要不然她干不長,別說你來過一次,你來問過價她都能記住。她最了解男人,善解人意,體貼入微,所以她很容易跟這些客人熟,通過她來介紹,這就成功了。成功了一共9次,一次五六個人三四個人,都是成群兒的,都是“媽咪”介紹成的。

后來的“單聊”是到雅安、瀘州,三輪車司機協會,嫖客比較多,而且是底層男性,他不在乎,說是嫖客他也承認也不怕。但他不會跟你說很深的事兒。也是一個道理,這么一正規地坐下來調查,再底層也不行,他就不由自主不跟你說了。惟一一個辦法就是喝酒,可是喝酒我們團隊從男到女都不行。別人老是笑我,說老潘你不喝酒你還調查,我說這是沒辦法呀。

后來我寫了一些小文章說“男客”的事情,算不上研究,就是一些發現和感悟。譬如說,有老婆,老婆就在身邊,甚至都滿足不了老婆,為什么還去找小姐呢?在社會上給女性課堂講課,我老是說:弄不明白這一點,那你這個婚就白結了。

某大型奢侈娛樂會所內,身穿統一服裝的女服務員站在一側迎賓。卡拉OK通常只是這種場所娛樂活動的一部分,這里的私人包房有的高達1萬美元一晚,身穿制服的女服務員是為這里99%的男性客戶服務的,而另外的1%的男客戶會選擇性工作者

“男客”找什么去啦?一種是找“風情萬種”。有個女學員還問:什么叫風情萬種啊?我只好說:就是“騷”。因為你在一般情況下、一般場合,你看不到一個騷的女人,就得花錢去找。“小姐”中高檔的有一套技巧,左勾拳啦,勾魂眼啦,是有一套的。另一個是去找“被伺候”,男人可以“點活兒”,要求小姐做什么什么;可以撒野,胡來,根本用不著去顧忌她的感受。跟老婆跟女朋友行嗎你?非鬧翻了不可。還有一種是去找“親密”。你說三陪為什么能掙錢?就是有人陪著你,“小姐”再會說話,嗲一點兒,你就肯給錢啦。想上床另說,另外給錢。

還有一種就是找性技巧。不過這個咱們得說清楚,可不是每個“小姐”都會的。網上有好多描寫都是雞頭自己寫的,其實就是廣告,信不信由你。可是這東西傳開了,結果我給社會上講課,女性精英班,也要求講性技巧。我就納悶了,問你們是想著自己快樂呢,還是想拴住老公的心?后一種可沒戲,老婆永遠競爭不過“小姐”。身份不同啊,你是平等的,你不想被當作動物,你相信愛是互相的,那還說什么啊。女人能當老婆,可老婆不一定能當女人,嘿嘿,明白啦?

所以說男人如果去找“小姐”,別扯什么別的,就一條:你認為性、愛情、婚姻可以分開嗎?哪怕一時的?分不開就沒法兒嫖。男人里有一種“公共廁所理論”,說我又不愛她(小姐)又不想跟他結婚,就是大街上尿急了,去解決一下,你(老婆)跟我急什么急。老婆當然不干啦,可是說不過他。我一個女生會說啊:你嫖我也嫖。可是你真能做到嗎?所以根子還是一個:女性的情欲能不能自主,能不能自己選擇怎么用。

“小姐”就是這樣啊。你把“男客”當成錢包就OK,你把性愛婚分開才能去賣。結果她們反倒自主了。蘭州一個“小姐”被殺了,在她床底下找到一千一百封情書,都是寫給自己老公的,合法老公;都是在短短一年里寫的。你能說她沒有愛情沒有婚姻?只不過她把性給分開了,為了掙錢養孩子。再說了,賣淫是她自己的性嗎?她有反應嗎?那是嫖客的性,她只是出租性器官而已。

一群性工作者正在等待客人

男人研究得少,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男人一說性,一上床,那可就承載了好多好多其他的東西。我和學生訪談男客,就盯住問他:到底什么才叫嫖?到底跟老婆有什么不一樣?結果說什么的都有,什么也說不出來的也有。作家把這個叫作“用下半身思考”,我沒那么清高,我覺得是因為我們性社會學沒做好工作。人家得學來一些詞兒,一些概念,才能回答你啊。我們自己沒研究出來,不能怪人家。

老百姓最大的誤會是以為只抓“小姐”不抓嫖客,其實這得看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誰能多交罰款?“小姐”就那么點錢,打死也拿不出多少。嫖客呢,你沒錢?我通知你單位!沒單位?告訴你老婆!沒老婆,告訴你媽!反正你總有一個怕的人,乖乖交錢!

“男客”與“小姐”

話又說回來了,我以前的書里,不由自主把“男客”和“小姐”想象成敵對的。可見得多了就發現了,其實要復雜得多、豐富得多。在四川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一個復員兵來接一個“小姐”一起回家結婚。旁邊的“小姐”哭得一塌糊涂,她倒沒事兒,人家戀愛小一年啦。

可是后來我又想了:那這還叫嫖娼嗎?她還是“小姐”嗎?所以啊,后來我就寫小文章了:誰是“小姐”?只不過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而已,上街買東西她就是顧客,回家她就是老婆女兒,孩子面前她就是媽。“小姐”只是一個角色,人扮演的一個角色,各種角色多了,怎么能都當成身份呢?怎么就成了標簽給人家戴上呢?現在更是這樣,有多少“小姐”其實是兼職的啊,業余的、臨時的、一次性的、外出偶然做的,甚至旅游中捎帶做的,都一輩子是“小姐”啊?扯什么扯。

所以我反對“失足婦女”的說法,是比以前好了一點兒,可是一時一刻,做許多事情里的一種,就“一失足成千古恨”啦?那你隨地吐痰也不道德,我叫你失足男人你同意嗎?我一輩子都叫你失足男人,你不跟我玩命?

男人找“小姐”,其實和他處理其他男女關系差不多,有打架的,也有戀愛的,還有單相思的。就是因為咱們老罵,學術上叫作“污名化”,就把男的女的都想象成壞蛋了。其實至少我們在四川,很多“小姐”是嫖客給救出來的。膽大的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說有被拐賣的,警察就來了,往那一站,什么也不說,老板就回來罵:誰不想做啦,快走!膽小的就打電話給“小姐”家里,說你們女兒病了,在哪哪哪。老板一接電話也就放人。老板的原話是:我是做生意,又不是殺人犯,不想惹麻煩。

“小姐”與情人

我訪談男客的時候,都是連老婆帶情人一起問,做對照。一個三輪車司機,聊情人,熱熱鬧鬧說了半個鐘頭,到最后來了一句嘆息:可是不給她錢,她還是不高興。我就安慰他:給點錢也應該嘛。他又來了一句:減價也不減的。這下我可暈菜了,揪住問才明白,他那個“情人”是現任“小姐”,他不但在發廊認識的她,找她做愛也是在發廊里。我來勁兒了,說這怎么能算情人呢?是“小姐”啊。他一句話就把我打倒了:她給我做飯吃。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這么傻。“小姐”連自己都不做飯吃,還給嫖客做飯?這就是情人,沒錯兒。人家沒騙我,是我忘了人之常情。你當然可以說這人檔次太低,可是愛情就都是花前月下?你也可以說是“小姐”騙他,可我要了解的是他這個人,他就這么覺得,這就是事實,怎么分析那是后來的事。

所以才發覺,我以前不但把“小姐”看得太簡單,也把男客看得太簡單,反正是自己太簡單啦。

從罵“小姐”到同情“小姐”

10年前我們去“紅燈區”的時候,那還是一面倒地罵。包括一些男人,自個兒天天嫖娼,還罵:“做‘小姐’沒別的原因,就是好吃懶做。”好多男人都跟我講:你看工廠不一樣干嗎?在那掙一千,當“小姐”不過就掙兩千。我說那你怎么不說那叫增加一倍呢?你自個兒收入少一倍你干不干?

一開始他們都不理,就說“小姐”干活多輕松啊,不用付出體力。我說你天天去嫖你還不知道?那輕松嗎?它不是體力活兒的問題,她們每天百無聊賴坐在那,家里面有一大堆事兒,一會兒弟弟病了,一會兒老爸打電話來了要錢。這種精神壓力,你們這些當大老板的應該體會比我們深啊。你們開個廠子,一會兒交稅,一會兒欠債,一會兒出廢品了。這種煩惱,“小姐”一樣啊,你們怎么能不理解這個?

被我說得不好意思了,他們就說,你這么一說我知道的比你多。我說你看,你當然知道的比我多了,但你不去想,你壓根沒把她們當個人。

我那個醫院院長朋友,他的哥們都是臺灣香港日本的技術人員,本地人就是小老板,就是上流社會頭面人物。我跟他們這么一聊,他們就說:我想通了一點,這些孩子要錢,我這錢也富余,我給。

大概最近5年吧,網上變了,你再發一個罵“小姐”的帖子,跟帖全是罵你的。為什么?不是都去嫖了,而是越來越理解什么叫作“為生活所迫”了。民工、白領、各色人等全都感受到生活壓力大,叫作“生容易,活不容易,生活更不容易”。“小姐”不也一樣嗎,有什么難理解的呢?

這研究越來越沒做頭

我第一次去“紅燈區”回來,寫了一本《存在與荒謬》,書名是一個學生想出來的。后來反過頭看,價值觀上傳統色彩很濃。一個是只看到“小姐”的悲情,忽略了她們的自主選擇。再一個是建構出一個嫖客和“小姐”的對立;在“小姐”和老板之間又建構出一個對立。你不會明確這么想,但你從小受到階級斗爭思想的那一套,這二元對立的東西很容易就露出來了,完全是不自覺的。

后來我覺得還是重點研究紅燈區,它怎么運行的,這才是社會學。可是一路做下來,你發現其實跟一般的商業區沒什么大區別。我們把當地跟小姐有聯系的人全都調查了,學術上叫作“關聯旁人”,什么開報亭的、送外賣的、賣藥的、看門的,就連一般居民也調查了,就是想搞清楚紅燈區跟他們是什么樣的關系。結果呢,除了四川的開發區,別的地方其實就是普通的商業區,一掃黃就是失敗的商業區,真沒什么大的差別。

我老跟學生說,12年做下來,到現在越來越覺得沒什么做頭了。你越來越發現,都是共性,越來越發現她們都很普通。不是真的沒有區別,是差距沒有我們原來想的那么大。

在貴州的那次,16公里的山路,我一個人走就累得要命了,一些女孩子挑著些食品啊礦泉水方便面,遮得嚴嚴實實,怕曬黑啊,一頭大汗挑著。挑那么一挑子過來100斤,才掙兩塊錢。旁邊就坐著“小姐”,一次30。我就想,這個區別到底在哪兒?為什么這個挑擔子的女孩兒她就不來干這個?不知道。所以當時你就感到很好奇啊,你就開始研究。

說來說去,錢的問題中國人討論很多了,可是性的問題還是沒討論。性為什么這么敏感,這么隱私,這么珍貴,承載這么多的意義,這么不可借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受,也都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但性社會學非得回答這些問題不可。我呢,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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