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倫(1897~1969年),我國近代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社會活動家。民國年間擔任南京大學、清華大學校長之職。1949年到臺灣,先后出任中華民國總統府國策顧問、國民黨中央評議委員、國民黨史會主任委員、國史館館長等職。本書作者羅久芳為其女兒。
我的父親、母親,1919年底于全國學生聯合會在上海集會中結識。不久父親先出國留學,回國時母親已獲得美國大學獎學金即將啟程出國,其間經過6年多的越洋通信,短短相聚而定情。一年后母親完成了碩士學位,在雙方將近30歲時才結成了夫妻。
他們的故事,日后在中國大學生中產生了一些傳說,數十年來曾出現過不同的版本。
進入21世紀,我發現網上竟然還載有這類的傳說,其中一篇的題目開頭是,“羅家倫百封情書追到校花”。這句話的前一半離事實倒是不遠,因為現存父親在6年多中從海外寫給母親的書信有61封(15封寄自美國,46qou4IDVLU5/5xZc0VwpdMg==封寄自歐洲),另外有寫上一兩句話的風景片和藝術明信片,共約40張,還不算途中可能失落的少許,和回到上海后的一些,加起來足夠有100封。這種“長途式”的通信交友與追求,維持了這樣長的時日,竟然達到圓滿的結局,大概算是比較稀有的事。
1920年初,父親從上海回到北京后,寄了兩張風景明信片和兩張小型風景照片給母親,她也回贈了一張個人小照,可稱是個好的開端。同年8月父親再度南下,經上海赴美留學,匆忙中卻失去了與母親會面話別的機會,船未離港立即給她寫了一張明信片投郵。
1921年春,父親在普林斯頓大學才半年,便在信中鼓勵母親多讀外國書,并告訴她清華大學招考女生赴美的消息,勸她積極準備。此后他常在信中談到求學的方法和計劃,也開始寄書送給她。1922年2月19日的信中,他提出次年學業告一段落時,想回國兩三月,可以和她見面,不然二人另設法在歐洲相見;并且問起她家庭對她出國和資助的問題。因母親把他的信給同學看的事,傳到他耳中,為此表示不滿。足見此時一切還嫌太早,這些問題大概都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
1922年母親考進了滬江大學,1923年父親去了德國。1924年上海“八·一三”事變發生,8月30日父親借機給母親寫了一封問候信,這才恢復了冷卻已久的通信關系。從那年年底起,父親差不多每月一封信,談閱讀、求學的心得外,還鼓勵母親翻譯書,也托她買書和筆墨。這時彼此在性格與志趣方面的了解漸漸加深,父親的情感也在字里行間自然地流露出來。他在1925年5月20日的信中附了一副頸珠(珠子項鏈),是他參觀英帝國展覽會時為母親選購的。這是他除了書籍外,第一次送母親穿戴用的飾物,并說“我選的一種顏色,自己以為還清新,配夏天的白衣服或粉紅衣服,都很好看。望你不嫌棄,作我游展覽會紀念,并作我想起你的紀念。”分別了5年,他這份千里外的心意,一定使母親感動,1926年新年,她寄了蜜棗和松子糖回贈。
這時,父親的經濟來源已經中斷,1925年通過蔡元培校長向張元濟先生借得巨款,計劃在法國再維持一年。他雖熱衷看書、買書、收集史料,卻不得不做回國的打算,但國內政情仍然混亂,他內心矛盾。1926年1月至4月之間,父親寄了好幾次書,寫了16封信給她,3月19日信里對她的稱呼,從“薇貞吾友”換成了“薇貞”。
1926年4月,父親做出了回國的決定。就在此時,母親申請到美國密歇根大學的獎學金,計劃秋季進入研究院。時間如此迫切,雙方必然意會到如果再一次陰錯陽差,后果可能不堪設想。5月底父親突然接到母親匯去的500法郎,可見她已能體諒他的困難、支持他的計劃、愿意與他共處患難了。6月18日父親在馬賽登船,7月23日到達上海。他們結束了6年多的離別,但僅有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相處。沒有談心的地方,他們有時在“法國公園”的一隅見面,兩三周以后,似乎已經互許了終身。第二年母親獲得學位回國,1927年11月13日他們終于在上海舉行了新式婚禮,結成了夫妻。
(摘自商務印書館《我的父親羅家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