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磊

互聯網“微時代”,微信、微博、微小說、微視頻等為人們搭建了全新的“數字化生存空間”,引發了全社會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的劇烈變革。伴隨著互聯網“微時代”成長起來的青少年,不約而同地把網絡作為學習、娛樂、人際溝通的主干橋梁。他們一改臺式機上網的傳統模式,更加青睞手機、ipad、wifi等移動上網和無線上網的新形式。《2012年第六次未成年人互聯網運用狀況調查報告》指出,“78.4%的未成年人曾使用移動終端上網”。他們對于3G、4G等新興網絡技術愛不釋手,甚至不同程度地表現出對互聯網的熱衷、迷戀和過度使用。《2012年度北京市中小學生網絡生活方式藍皮書》顯示:“每天都上網的學生比率高達82.9%,70.4%的學生平均每天上網2小時,10.6%的學生有網癮傾向。”2012年中國青少年網絡協會發布報告指出:青少年網癮用戶約占青少年網民的26%。“iPad眼”已成為近年來眼科近視門診就診率極高的青少年眼部新疾,它是青少年長期盯著平板電腦、智能手機等電子顯示屏幕所致視力下降和假性近視等眼病的總稱。互聯網“微時代”,人們徹底擺脫了臺式機上網所無法克服的空間局限,這也給教育者監控中小學生的上網活動帶來了更多的困難。這一代青少年為什么會如此青睞和依戀互聯網?互聯網構建的虛擬世界將會給孩子們帶來些什么?網絡過度使用所引發的部分青少年體能下降和網絡成癮等問題應當如何解決……互聯網“微時代”來得如此迅速,使教育者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焦急、武斷、極端、無所適從構成了當下教師和家長對待青少年上網的普遍態度。如何看待青少年與互聯網的“親密結緣”?如何評估互聯網的教育價值?如何規避網絡給青少年成長帶來的各種風險?這些已成為廣大教育者必須直面的重要問題。
談及網絡對于青少年成長的價值,絕大多數教師和家長都頗有微詞,他們甚至認定網絡對學生的健康成長有百害而無一利,并將之妖魔化,視其為當下我國青少年各種行為問題的始作俑者。2013年5月,有媒體報道武昌某學校組織學生集體砸手機,設置“手機尸體展示臺”,為的是預防學生運用手機上網,抵制網絡的不良影響。可以說,這一事件把近年來教育者對于互聯網的拒斥態度推向了高潮。實踐證明,強行斬斷學生上網通道的方式,非但不能達到預期的教育效果,反倒激化了教育者與受教育者之間的沖突。我們應當冷靜地看到,在互聯網“微時代”網絡對于青少年的影響已經滲透到心理行為和社會文化層面。在青少年看來,手機就好像是揣在口袋里的朋友,是一個不可或缺的社交工具。沒有手機,他們就會變得無所適從。
事實上,青少年依戀網絡和高頻上網現象背后潛藏著深層的心理原因。
首先,互聯網文化的新奇性、開放性、批判性與青少年先鋒性、獨立性、叛逆性的特殊心理結構相契合,網絡可以充當青少年彰顯自身個性的工具。青少年帶著一雙充滿好奇的眼睛,總是樂于接受新生事物,喜歡探險,愿意獨辟蹊徑。他們時而像一個整裝待發的探險家,時而似一個身懷絕技的演員。這些手指活動靈活、目光移動迅捷的探險家們,把刷新速度飛快的網頁視為他們拓荒掘寶的絕佳場地;這些標新立異的演員們,把網絡的虛擬空間作為他們展示才華的天然舞臺。互聯網的屬性與青少年個性的完美契合,使得青少年較成年人、老年人更容易形成對網絡的依賴和迷戀。
其次,互聯網可以為身陷“分離焦慮”與“爭取獨立”矛盾當中的青少年提供宣泄情緒的虛擬平臺。大量心理學研究發現,在青春期階段,孩子們面臨著“分離——個體化”的特殊發展任務。他們一方面害怕與父母等重要他人喪失親密關系,另一方面又擔心父母的過度關注會給自身的獨立性帶來威脅。互聯網以其寬廣、便捷的互動空間和虛擬社區,為處于矛盾糾結中的青少年帶去了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尋覓不到的心靈慰藉。
再次,互聯網的匿名性和逃避性迎合了我國“90后”、“00后”青少年消解和抗拒空前沉重的學業壓力的迫切心理需求。面對苦不堪言的課業負擔和學業競爭,青少年迫不及待地想要將目光轉向一個沒有課堂、沒有書本、沒有考場的地方。恰逢此時,無線網絡應運而生。它就像施了魔法一般,把孩子們的目光吸引到平板電腦或手機屏幕上。
可見,青少年與網絡結緣絕非偶然,這背后隱匿著青少年群體特有的深刻情感體驗、精神困惑和成長危機。互聯網“微時代”,教育者需要對青少年成長的心理訴求給予深度理解、同情和關照。
在我國,許多教育者對于電腦和互聯網技術既不熟悉也沒興趣。“2002年,北京師范大學某研究所對首都北京6個城區學校的4000多名學生進行調查發現,80%的被調查學生家中有電腦,但是其中47%的家長根本不會使用電腦上網。”眼下,相當一部分教育者篤信,只要憑借制度賦予的權威身份,他們就能有效矯治青少年的網絡依賴。這樣一來,教育者抵制青少年上網的堅定決心和他們拒絕學習網絡技術的消極態度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從而構成了我國青少年網絡教育中一幅“外行監督內行”的尷尬圖景。不熟悉互聯網使用技術的教育者很可能不自覺地對網絡產生偏見,人為地夸大互聯網對青少年成長的消極影響。實際上,網絡依賴與物質成癮不盡相同,互聯網本身并不具有成癮性,它只充當了青少年成長問題(如厭學、自控力差、社交障礙、焦慮抑郁等)的表達載體。在網絡問世之前,這些問題會通過其他方式表達,而當下則集中體現在學生的網絡過度使用上。事實上,我國絕大多數教師和家長對于互聯網的批評和指責主要是出于害怕孩子在互聯網上投入時間過多,影響課業成績,進而在社會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越來越多的跨文化研究發現,“歐美等國青少年選擇上網度過閑暇時間的比率也很高,但是歐美國家的教育者對于學生網絡使用的擔憂程度卻明顯低于亞洲國家,尤其是中國。原因在于,西方社會評價體系中對于學習成績的可接受范圍往往更寬一些。”可見,在升學考試的功利目標指引下,一些教育者對互聯網的批評有矯枉過正之嫌。
不熟悉互聯網使用技術的教育者也很難對于網絡的積極作用形成全面認識。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經常使用網絡可以使人們注意到視野里更多的東西,加快視覺信息的處理速度。習慣于數字化閱讀的青少年可能會建立起一套新型的視覺系統、記憶習慣和信息接受方式。這使得互聯網“微時代”的青少年比他們的前輩人具有更強的空間感,更善于審視雜亂無章的世界,能夠更快地從一片狼藉中辨認出短暫出現的目標。不僅如此,互聯網在有力推動科學和社會發展的同時,也為人們辟出了一個全新的數字化發展空間。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通過指尖滑動網絡終端設備的屏幕,迅速鎖定事業發展的寶貴機會。家喻戶曉的新生代業界精英,像比爾·蓋茨、喬布斯、馬云等都是互聯網上的弄潮兒。平心而論,網絡的確可能會為孩子們預留出另一條通向成功的康莊大道。
當今世界上,許多教育成效顯著的國家和地區千方百計鼓勵教師和家長不斷積累網絡使用的直接經驗,對于健康上網的內涵形成正確理解。“一項關于中美兩國網民年齡構成的對比研究發現:兩國在16~24歲年齡段的上網人群比例差別不大,但是在35~44歲以及55~64歲兩個年齡段,美國上網人群的比例卻是中國的兩到三倍。”在互聯網知識技能的“充電”中,教育者求教的對象不僅限于計算機專家,而且也應當包括他們的晚輩甚至是那些需要他們去矯正網癮的青少年學生。2006年,芬蘭政府破天荒地選出5000名中學生去指導芬蘭全國的教師使用電腦、學習網絡技術,這一舉動不僅得到了芬蘭全國師生的支持,而且還贏得全球教育界的贊許。美國著名文化學家瑪格麗特·米德(MargaretMead)研究發現,在急速文化變遷的時代,晚輩人比長輩人更善于了解、經歷和吸收新生事物,此時長輩要反過來向晚輩學習,這就是著名的“后喻文化”理論。在電子計算機和互聯網的應用中,青少年學生不但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而且也展現了遠遠勝過父輩的接受和適應能力,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這樣看來,教育者放下孤芳自賞的矜持,俯身向年輕一代虛心學習網絡技術,不僅可以打破代際層面上的自我封閉,而且能夠重新贏得青少年學生的尊重和信任,在他們心中樹立起名副其實的權威形象。
青少年遭遇網絡是時代發展的必然,不僅如此,互聯網使用技術已經構成“90后”、“00后”青少年適應未來社會的基本生存工具。正如胡啟恒院士所說:“未來社會網絡無所不在,信息與通信技術將把更加多樣化的信息服務引入我們的生活,包含著嵌入芯片、傳感器和智能系統的各種設備將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美國學者唐·泰普斯科特(DonTapscott)也斷言:“伴隨互聯網成長起來的一代青少年是有史以來掌握信息最多、最活躍的一代,他們必將主導21世紀。”這樣看來,互聯網“微時代”的教育者不但不能強行阻斷學生上網,而且還要把他們塑造成信息選擇的主體和虛擬世界的主宰。21世紀以來,許多發達國家都致力于從三個方面應對互聯網給教育帶來的沖擊和挑戰:一是加強中小學生的網絡安全教育;二是增強青少年的信息素養;三是開發互聯網的教學潛力。
第一,許多國家都在通過多種途徑預防中小學生“網絡中毒”,增強他們對網絡信患的辨別能力,最大限度地抵制網絡對青少年的不良影響。在英國,自2011年起,網絡安全教育就被納入所有中小學的必修課。在其他歐盟國家,網絡安全教育的年平均教學時數也有5~10小時。在網絡安全教育中,青少年通過影視教材(如韓國的《一起構筑快樂健康的網絡世界》)等方式了解沉迷網絡的危害。英、美等國還在一邊豐富孩子們的課余生活,幫助他們形成廣泛的興趣愛好,轉移他們對網絡的過度關注;一邊嚴格執行網絡游戲的分級制度,防止未成年人陷入網絡游戲成癮。這種“兩手抓”的做法頗見成效,許多英美國家的教育者發現,他們國家的青少年“沒有用和朋友出去玩、踢足球、學鋼琴或者做其他事的時間來上網,而是用了可以用來看電視的時間去上網”。在西方的網絡安全教育中,孩子們還要學到:上網時要保護自己的個人信息;對于在線資料的使用要注意版權問題;在網上可能遭遇到欺侮,屆時要及時與師長溝通;網吧、網上聊天室、博客中都有潛在的危險;與網友會面也可能會遭受傷害等。
第二,歐美等發達國家把學生的信息素養視為與讀、寫、算同等重要的基本技能。歐盟國家特別把信息與通信技術(簡稱ICT)列入義務教育課程計劃。西方的信息與通信技術課程不僅涵蓋網上信息搜索、信息加工、信息有效運用和信息資源開發的知識與技能,而且還特別強調培育青少年以批判的精神、開放的態度、合作的理念和強烈的責任意識去參與網絡生活。全球兒童領導計劃的主管巴里·約瑟夫(BarryJoseph)在微軟公司的資助下,建立了一個名叫“用游戲代替托管”的課外項目。在這個項目中,高中生利用課余時間與某知名網絡游戲公司合作設計網絡游戲。2006年,他們開發的名為“海地的生活成本”的網絡游戲已經有超過150萬個玩家。在“用游戲代替托管”項目中,孩子們充當了成人游戲的制作人。他們在設計網絡游戲中不僅理解了世界的復雜模式,還學會了帶著批判的眼光看待互聯網和網絡游戲。
第三,西方發達國家都在高調迎接互聯網給教學帶來的沖擊,千方百計地開發互聯網的教學潛力。互聯網“微時代”,網絡給教育帶來的沖擊不僅限于它可能給青少年的健康成長帶來負面效應,還在于網上在線課程已經開始向學校的傳統教學方式“宣戰”。網絡在線課程以其跟進前沿的學習內容、靈活多樣的設計形式和個性化的互動視窗實現了課堂的“翻轉”,真正把學生推上了課堂的中心地位。2008年,互聯網給全世界的學生帶來了MOOC(慕課)。這種大規模開放的互聯網在線課程,被西方譽為“印刷術發明以來教育最大的革新”。“在‘慕課’的世界里,視頻課程被切割成10分鐘甚至更小的‘微課程’,由許多個小問題穿插其中連貫而成,就像游戲里的通關設置,只有答對才能繼續聽課。而學生如果有疑問,可以在平臺上直接提出,5分鐘左右就會有師生提供解答。”據統計,2013年單門MOOC課程的最大注冊量已達23萬人。“慕課”的到來,進一步引發人們對于學校傳統教學的指責,一時間關于學校存亡問題的爭辯又一次不絕于耳。對此,西方發達國家的教育部門沒有把網絡在線課程作為詬病的對象,相反,他們洞悉到互聯網資源對于學校教育具有不可或缺的補充作用,潛心挖掘互聯網的教學潛力。歐美等國一方面把網絡信息領導力作為甄選中小學校長的重要標準,另一方面要求中小學教師必須把信息技術整合到教學中去。如今,已經有許多教師通過開發學習游戲等方式做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