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玉珍
(宜興 214221)
宜興紫砂壺中的光器、花塑器、筋瓤器三類主流品種中,花塑器是較為特殊的一個品種,其造型與裝飾的多樣性體現了紫砂文化傳承中的藝術審美,展示了民間傳統文化對壺藝設計制作產生的積極影響和推動作用。在多年的創作實踐中,“佛手壺”(見圖 1)是比較成功的一件作品。

圖1 佛手壺
紫砂壺從明、清以來至今已有五百余年歷史了,成為中華傳統工藝中的優秀一族。它的藝術形式、文化自覺、使用功能,也成為文人、茶人、制壺人的心理和情感的寄托和追求。其中,佛教文化與壺藝共融,是壺文化中一種獨特的現象和設計選擇。
佛教提倡真、善、美的教義,與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的教化十分契合。自東漢末年佛教傳入我國,經過與道教方術、玄學思想、儒家教義的互融互合,逐步完成了它的中國化過程,形成了具有中國思想特征的佛教派別禪宗。魏晉南北朝時期,寺廟遍布,信者眾多。山西大同云崗石窟、河南洛陽龍門石窟,見證了當時佛教的盛景而舉世聞名,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唐代詩人杜牧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來描述佛教在我國的興盛面貌。在這一大背景下,佛教文化不可避免地滲透或影響到統治階級、社會生活、藝術領域,而且影響到現代人們的信仰和風俗。因此,宜興紫砂壺藝的傳承和發展中涵蓋佛教文化的形式和內容也相當廣泛。其中“佛手壺”的形狀就是仿照如來佛“釋迦牟尼”、“觀音菩薩”造像中雙手合十作揖狀作構思,這是思想層面的設計首選;另一種是仿自然界佛手瓜的形態,為整體形制作具象化的、富有生機特征的藝術設計構思。這是因佛手瓜呈短圓錐形,果面有不規則淺縱溝,形似佛手而被壺藝設計者廣泛應用。如民國年間制壺高手范福奎、范錦甫、葉得喜以及現當代壺藝大師蔣蓉、汪寅仙等,都制作過“佛手壺”而名載紫砂史冊。
紫砂壺大類品種間,相比較在視覺感受上,花塑器無疑是最直接、直觀的特殊品種,這是源于它的選材以自然界有生機靈性的動植物的自然形態,經藝人雕、鏤、捏、塑提煉加工,而賦予作品神態逼真、氣韻生動的藝術效果。簡而言之,一件成功之件必然彰顯其審美價值,同時滿足其使用功能。
這款“佛手壺”壺身呈規整的圓形狀,主體光潤面為主,一改前輩大家通常以臥式扁形狀和表面雕鑿佛手果皺褶裝飾,適當刪繁就簡,適宜賞壺、玩壺者使用時便于摩挲把玩之需,且壺身圓中顯高挺,彰顯一種氣勢與力度。為體現佛手形象,壺流被佛指擁抱,中間壺嘴略出,似佛祖指點“江山”。圈把為梗,塑以結節,把圈內側壺面貼塑枝葉,壺蓋塑成微微卷曲的片狀葉片壓于壺口,薄形壺蓋與壺身造型自然融合,蓋面后邊沿生出枝莖,上有一佛手果壓臥于壺蓋中央為鈕,使整體造型光潤中展示氣韻生動,捏塑裝飾布局體現肖形狀物的靈動活潑,給人以“靜觀佛手皆自得,一壺茗香沁心脾”的至善、至美的暢想,在清心滌塵的境界中多了一份人生的感悟與脫俗。
紫砂壺用陶都獨有的“五色土”制作,在色澤選取上,“佛手壺”選用原礦的紫泥,深沉而質樸,隱喻“紫氣東來”、“紫玉開光”這一佛家思想的祥瑞之說。因此,“佛手壺”的藝術審美表現在通過造型與裝飾技法達到形、神、氣、態的貫通,又針對作品主題選用匹配的泥色涵渾色彩效果,從而體現氣韻生動的藝術效果,品味雅韻流芳的文化脈動和壺藝特質。
任何藝術都是在傳承、創新、發展中不斷演進變化的,紫砂壺也不例外。歷史上傳承有序的經典名作多不勝舉,后人仿創、臨摹者代不乏人,許多壺名已名列紫砂典籍,其生命力不容小覷。這說明傳統經典作品歷久彌堅,有口皆碑,已為愛壺者、制壺人、茶人和文人雅士所共識,也標志著傳統經典已成為歷史長河中的紫砂精粹。
“佛手壺”作為紫砂傳器和花塑器中的代表作之一,在當今紫砂行業大發展、紫砂文化大繁榮的背景下,同樣有一個正確把握傳承與創新的關系問題,制作者既要尊重傳統又不囿于傳統,從壺藝形式上求新求變,適應人們的審美需求和實用把玩,這就是設計、創意上的相承相異差別化,或是審美意趣的多樣化。
追溯歷史,從歷代制壺名家所制相同壺名的傳器來看,其形制各有不同,風格迥異,如“供春壺”,后輩仿創的式樣眾多,卻沒有一件形式相同。又如清代末期黃玉麟與后來程壽珍他們都制作過“掇球壺”,口蓋、壺身比例也各有不同。又如近現代幾位大師級人物制作的“佛手壺”,他們的作品風格特征在相異中殊途同歸,各擅勝場,給人印象深刻。這些都說明,不同歷史階段的同名作品必然會傾注制作者不同的創新理念,這是壺藝創新的自然法則和必然規律,也是今天宜興紫砂歷久彌新、繁榮興盛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