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類證書或將變革

董曉寒

9月20-21日，又是一年“一級建造師資格證書”考試時。而在網絡上，一則“取消建造師注冊制度”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盡管已被專家辟謠，但是無風不起浪。

這陣“旋風”自8月刮起——包括建筑業企業項目經理等11項職業資格許可的認定事項被國務院取消。11月份還將再取消一批職業資格許可，到2015年基本完成取消資格許可事項的工作。

作為職業資格考證重要陣營的建筑行業，或將面臨洗牌。

獲得具有建筑界“諾貝爾獎”美譽的普利茲克獎的建筑師王澍曾炮轟：“對于中國糟糕的建筑和新城市建設，專業建筑師需要負很大的責任，他們生產了大量的垃圾建筑。”

雖然行業人員持有專業的職業資格證書，但是認證名目之繁多，讓人不禁質疑證書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大？

非注冊制度魚龍混雜

從業十年的小高向《中國經貿聚焦》記者介紹，建筑行業的職業資格證書很多，大致分為兩類。

一類是注冊制工程師，包括注冊建筑師、注冊規劃師和注冊結構師，“這三項考試的含金量是最高的，在住建部官網上能夠查到每一個注冊人員的名字，他們出設計圖紙的時候需要蓋個人印章，萬一出現問題，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當然，這也是最難考的。”

在最初報名階段，這三項考試不僅對報考人員的專業學歷有嚴格要求，而且對從業經驗也有明確規定。“另外，外資企業或者沒有建筑資質的公司，其工作人員也不能報考。”小高補充道。

另一類考試則魚龍混雜，頒發證書的部門可能是相關部委，也可能是行業協會、專業學術團體，還可能是一些第三方職業鑒定機構，監管相對薄弱，頒發單位往往會規定必須經過一定的培訓才能獲取資格證。這些證書的報名門檻也較低，如室內裝潢設計師。

小高舉例說道：“有個裝修隊的小伙子，不是專科畢業的，沒有學過系統的建筑設計，但是做過兩三年裝修就有經驗了，看得懂設計師的圖紙，會使用CAD（計算機輔助設計），也去考證了，甚至開設計公司了。”

“這種證書門檻太低，考出來感覺也沒什么用，就像是花錢買證。”去年拿到景觀設計師資格證的小高告訴記者，“這些資格證書考不出來的概率是很低的，培訓機構是百分百包過的，如果今年萬一沒過，那么第二年的培訓是免費的。”

事實上，這些資格證書的費用也不菲。景觀設計師職業資格證書是由當地人社局和林業局共同組織的。“在上海報考景觀設計師資格證有兩條途徑，一條是上海景觀學會，另一條是學爾森。”據悉，學爾森是國內最大的建工類培訓機構。

小高選擇了后者，“因為便宜。初級和中級的考試費用包括培訓費一共花了1萬多塊錢，如果通過行業協會報名，費用就要翻番了。這個收費標準也不知道是誰定的。”

記者在上海市景觀學會景觀設計師考試鑒定中心官網上看到，景觀設計師考證輔導班上海地區價格為：三級助理景觀設計師1.5萬元，二級景觀設計師2.2萬元，一級高級景觀設計師2.8萬元。

在培訓班上，許多報考人員是尚未走出校園的大學生，“多一個證多一條路，考證出來就多了一個敲門磚。”據報道，在今年5月份的職業資格鑒定中，在校學生達1056人，占到報考總人數的一半以上。

“考試只能代表一部分能力，考試內容都比較理論化，即使是非專業的人，或者沒有工作經驗也能考出來。”小高坦言，與含金量最高的三項考試相比，其他證書的關鍵在于行業尚未建立注冊制度。

20世紀90年代，《城市規劃法》（2008年《城鄉規劃法》實施，《城市規劃法》隨即取消）、《建筑法》相繼實施，注冊建筑師、注冊城市規劃師和注冊結構師制度陸續建立。“門檻提高，行業管理相對規范。其他行業也都得跟上。”小高如是說。

中國工程院院士孟兆楨就曾表示，“建立風景園林師注冊制度已迫在眉睫。我們沒有相應的資格認證和管理手段，無法對其實行市場準入，必然會造成良莠不齊的設計作品充斥中國市場。”

“掛靠”潛規則橫行

“注冊制工程師考試那么難，為什么還是那么熱？因為證書可以掛靠，掛靠可以提高收入。”小高直言。

掛靠，就是把自己的職業資格證書租借給需要用來保資質、接項目的企業，以此獲得報酬。與出借人掛靠公司會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并按規定繳納社保等。

“其實這個過程本身不違法，而違法的部分是在企業實際操作過程中的進行了責任轉移。”學爾森學院名譽院長、董事，同濟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葛震明表示。

去年考取了一級注冊建筑師的小王通過朋友介紹，將自己的證書注冊到了江蘇的一家建筑設計公司。“和公司簽訂了協議，證書原件放在他們那里，我身邊留復印件。協議簽了3年，一次性拿了18萬元。前幾年有證書的人更少，價錢更高。”

小王告訴記者，這家公司正在申請（建筑工程設計）乙級資質，規定單位專職技術骨干中，建筑、結構和其他專業人員各不少于6人、6人和8人，其中一級注冊建筑師和一級注冊結構工程師均不少于1人。“我就是借證件給公司，不用去上班，之后也完全不用管事。”

這就是所謂的“掛證不掛章”，出借人不參與具體的工程項目。“這家公司為我在當地繳納社保，以證明我在這家公司工作，所以表面上看不出問題。”小王解釋，之所以掛靠外地公司，就是因為目前全國社保不聯網，否則“掛靠”立刻就曝光了。本刊記者發現，近年來，注冊工程師掛靠已經成為國內建筑工程領域公開的秘密。

2007年3月，建設部下發了《工程設計資質標準》，對包括21個行業的不同序列設計資質，分別規定了需要配備的注冊專業數量和注冊人員數量。其中，最高等級的工程設計綜合甲級資質，需要注冊專業不少于5個，5個專業的注冊人員總數不低于40個。

此外，自2008年2月起，建設部規定：在工程招投標中，投標企業的項目經理需持有注冊建造師資格證書，原有的項目經理證逐步作廢。

隨著資質標準的日益嚴苛，企業對各類注冊工程師的需求越來越大。小王透露，近年來，建筑工程項目出現明顯的僧多粥少的現象。“一方面銀行銀根緊縮，減少放貸，另一方面國企轉型改革，原本不愁項目的大型企業也進入市場憑本事搶項目，加上大型建設集團和建設相關部門的領導被查，一些行業泡沫漸漸被擠破，競爭愈發激烈。”“掛靠”成為不少中小企業可以選擇的最便捷的變通方式。

“資質越高，就能承接越多的項目。”比如建筑設計工程類，甲級的承接項目范圍不受限，但是乙級的承擔民用建筑工程為二級及以下，工業建筑和構筑物也有詳細的規定。“越是高資質的項目，難度越大，承接費用也就越高。”小王說道。

“總而言之，都是利益沖動，掛靠人能一次性拿到五六位數的出借費，掛靠公司能借此升級資質，承接更多高效益項目，而當地政府也在其中得利。”在小王眼中，這是一個多方得利的方式。

在網上搜索“注冊工程師掛靠”，就會出現很多相關信息，類似“公司因資質升級，急需大量××師掛靠，見證付款”的廣告層出不窮，為各類注冊工程師掛靠提供中介服務的機構更是數不勝數。

當本刊記者在聯系一家中介機構時，對方表示，根據注冊工程師的專業和級別不同，企業的報酬也不同，少則每年一兩萬元，多則十幾萬元。“辦理起來手續很簡單的，等我聯系好企業以后，你去簽約就可以了。費用一次付清，沒有什么風險。”中介商信誓旦旦。

“行業里還有流傳的掛靠十大‘行規。”小王向本刊記者透露，“‘掛證不掛章是其一，另外還有‘費用全報銷，即異地掛靠者所產生的差旅費、住宿費、誤工費等由用證單位全部報銷；‘不參與投標，即持證人需要掛靠本人證書時，一般證書僅用于企業升級資質或保級，不用于招投標或掛項目，不參與審圖等工作，如確實需要，則費用另算……”

這些行規對于簽約、付款、用證等一系列環節所涉及的問題作了詳細的解釋，“可見掛靠在行業里是很普遍的，我的很多同事也都掛靠資格證書了。”小王補充道。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在建筑工程行業里，不僅僅是注冊制工程師資質，職稱也被掛靠。“掛靠的方式和注冊工程師資格證一樣，但是職稱就沒那么值錢了，因為通過的人更多。我的中級職稱掛靠費一年8000元，其中1000元給了中介。”一位業內人士向本刊記者透露。

企業資質管理改革進行時

不少業內人士向本刊記者坦言，盡管掛靠已成潛規則，但仍是違法的。無論相關注冊管理辦法還是《建筑法》、《招投標法》都規定掛靠是嚴格禁止的行為。

“現在工程都是終身負責制的，如果出現質量問題或事故，那些掛靠（尤其是掛證又掛章的）注冊建造師或被追究相應的法律責任。”據悉，像上海“樓倒倒”事件中，掛靠建造師就被判處了3年有期徒刑。

今年7月，住建部執業資格注冊中心在其內部簡報上指出，“由于招投標條件門檻設置越來越高，一般二級（乙級）資質企業無法進入，造成市場上存在高資質企業出借資質（掛靠）的現象，干擾了市場秩序”；“企業資質標準把執業人員數量作為企業資質升級的重要條件之一，導致執業人員出借、掛靠證書現象十分普遍，加上企業資質評審的人為因素比較多，影響了企業資質管理的公正性”。

同時，住建部92號文《關于推進建筑業發展和改革的若干意見》提出，要“淡化工程建設企業資質，強化個人執業資格”。葛震明表示，這將有利于降低就業創業門檻，并通過企業、個人信用體系建立，營造建筑行業良好發展環境。

他認為，建筑企業資質管理改革，與管理制度的背景有關。社會上對企業資質和個人資格設置雙重審批的議論也很多，企業資質管理制度在一定的時期內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但在某一層面上來說，也留了后門和灰色地帶。

“改革是必然的，這是國務院關于簡政放權，逐步取消非行政許可事項重大舉措中的一項內容。所謂的‘注冊取消，是更加嚴格規范注冊管理的流程，把政府行政審批取消，改為行業協會管理。”葛震明說道。

另有業內人士向本刊記者建議，許多行業都應設立注冊制。“注冊可以由行業協會負責，注冊程序將更加嚴格。根據香港經驗，未來3-5年注冊工作由行業協會負責后，注冊前提除了必須通過執業資格書面考試外，還得通過綜合評審和專家答辯，程序將更加嚴格，注冊難度將會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