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離婚史的家族

趙明

自1981以來，美國離婚率相比之前而言穩步下降，但是依然居高不下。人口統計學家調查顯示，約有40%的初婚以離婚告終。與此同時，在過去幾十年的時間里，中國的離婚率有所上升。據民政部報道稱：“2009年，中國人的婚姻每五段就有一段是離婚悲劇收場的。”盡管數據顯示越來越多的中國夫婦選擇離婚，幸運的是，從我的（外）祖父母到我這一代，我的家族沒有離婚的歷史。當離婚在國家范圍內變成一種趨勢，家族內零離婚聽起來讓人很難以置信。時代變遷，其中的原因也各有不同。在我（外）祖父母那一代，離婚是一種文化禁忌;在我父母那一代，離婚于個人而言是一種“恥辱”;到了我們這一代，我們并不排斥離婚，但是把它看得很嚴肅。此外，每代人對于離婚的看法也和婚姻的類型有著關聯。我（外）祖父母的婚姻是被迫的，我父母與他們兄弟姐妹的婚姻幾乎都是家里包辦的，然而我這一代結婚都是遵從個人選擇。因此，我們三代人在對離婚的看法和婚姻類型上的轉型都是非常清晰的。它積極的影響就是使我們能夠接受傳統，但是從反面來說也迫使我們不得不做出一定的改變。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離婚是一個禁忌。我的（外）祖父母從來沒有動過離婚的念頭，婚姻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得不一直生活在一起。雖然偶爾會有口頭上的爭執，但他們的關系非常和諧，從未提及過“離婚”。我的（外）祖父母從未想過離婚這件事情，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愛著對方，因為他們的婚姻是被迫的，甚至在結婚之前都未曾見過面。結婚時他們不得不接受要和對方共度余生這個現實，我的祖父母很快就接受了彼此。但是，我的外祖母在開始的時候甚至拒絕和我的外祖父住在一起。然而，即便這樣我的外祖母也從未動過離婚的念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抵抗來表示自己的不滿。因此，婚姻對于我（外）祖父母這一輩人來說，是責任的兌現，也是自我的犧牲。

于我父母那一代人而言，離婚被視為個人恥辱。他們清楚自己有離婚的選擇權，但是他們不愿意那么做，因為他們害怕那樣會給他們帶來這樣那樣的麻煩。他們認為，離婚會破壞人的名聲。如果離了婚，他們就不會再有機會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擁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了。因為他們不想要一個不正常的生活，所以即使他們的婚姻遭受挫折和歷盡痛苦，他們也拒絕離婚。事實上，沒有離婚并不意味著他們擁有美滿的婚姻。不像我（外）祖父母被迫的結婚，我的父母那一代，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包辦的（除了我大伯的婚姻是被迫的）。媒人介紹雙方認識：有很好的第一印象，花幾個月時間約會相處，然后結婚。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去真正地了解對方，所以他們之間的很多矛盾沖突在結婚后才顯現出來。總之，婚姻對于我父母那一輩人來說，即是對責任的兌現，也是是對痛苦的忍耐。

與強迫的婚姻相比，包辦婚姻可以說算是一個進步。因為我的（外）祖父母意識到了強迫婚姻的缺陷，所以我的父母以及大部分他們的兄弟姐妹并沒有在強迫下進入一段婚姻。我的外祖父母，特別是我的外祖母，不希望孩子經歷被迫婚姻的痛苦，所以給他們安排了各種相親。至于我的祖父母，他們也不強迫自己孩子的婚姻，但這是有淵源的。我大伯的婚姻是在餐桌上草率決定的，雖然他不想娶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孩子，但還是像我祖父母那樣被迫結婚了。但是他們的婚后生活可不像我的祖父母那樣和諧，他們經常打架。我的祖父看到了以后，意識到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自那以后，他決定不再介入任何一個孩子的婚姻。因此，其他的孩子都不是被迫結婚的。雖然伯伯和伯母總是有矛盾，但是他們沒有離婚，因為他們擔心離婚給他們帶來“恥辱”。

我們這代人并不抵制離婚，但也希望最好不要離婚。一方面，我們親眼看到，父母那輩即使不離婚也難以維持幸福的關系，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父母對婚姻的重視。即使他們遇到很多困難，他們依然努力去維持他們的婚姻。從父母那里，我們學到的是應如何努力解決婚姻中的問題，而不是輕率地以離婚的方式來結束一段婚姻，但同樣，與其維持一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我們可以選擇放棄原本的生活。另外，我的兄弟姐妹們的婚姻并不受強迫，也不被包辦，而是主動地選擇。所以，婚姻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是抉擇的慎重與自由。

就我個人而言，如果我的婚姻不幸，我會選擇離婚，因為我認為是否離婚并不能夠作為評判婚姻成功與否的標準。也許不離婚對于第三方而言是一樁成功婚姻的典范，但這未必是真相。然而，我不接受包辦婚姻。在我看來，實行包辦婚姻的目的是在短時間內結婚。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對于那些在壓力下結婚的人，婚姻更像是需要而不是一種選擇。

通過分析同一代人的婚姻關系，我發現了其中的相似性和差異性。首先，雖然我的（外）祖父母都是被迫結的婚，但是他們對伴侶的期待和反應卻是不一樣的。其次，我對婚姻模式進行了跨代比較。這讓我對上一代如何積極地和（或者）消極地影響下一代有了一個概觀。打個比方，因為我的父母時有沖突，我就會有意地在未來避免這樣的婚姻關系。最后，這些對比與比較也提醒著我，我與他人的關系也將影響后代的成長。就像我的（外）祖父母影響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影響我那樣。

（作者單位：舊金山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