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南京大屠殺77周年,南京降半旗迎來首個國家公祭日。
習近平主席發表講話:“否認歷史罪責意味著重犯!”與德國人的誠懇反省相對應的,日本官方卻總在逃避。他們對南京大屠殺持一種欲蓋彌彰的態度,也許他們覺得這樁20世紀戰爭史上的丑聞實在讓他們有點難堪,所以索性從教科書中抹去了事。面對這些復辟分子,我們是否應該冷靜地看一看,這個時代的毒瘤,是如何奇妙形成并發揮作用的?
“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反常的”
這個小標題是三島由紀夫的原話。1970年,三島把自己的肚皮剖開之后就上了西天,作為為天皇陛下效忠而死的極端分子的典型,在死之前,他寫過一系列表明心跡的文章。三島是如假包換的日本右翼,這個陣營里的供詞看來要比外來的攻擊更能說出事實的真相。在《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反常的》一文中,三島大談了一番施虐-受虐淫,最后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通常,施虐淫是支配、領導和破壞的意志,受虐淫有忠誠、直接行動和自我破壞的傾向……也就是說,施虐淫容易轉化為服務和獻身,受虐淫有時會成為他人利用工具的利己主義。”從來沒有哪個人像三島那樣精辟地深入到問題的要害部分,侵華戰爭中一變為惡魔的日本人恰恰站在三島的靶子上,日本人不僅在生理的意義上強烈地要求著色情滿足,在政治上,他們因為這種民族特性而淪落為社會和政府的傀儡。當裕仁天皇用他富有魅惑力的嗓音在廣播中散布各種煽動性的言論時,他們就要把生理上的“施虐-受虐”癖好轉化為政治上的支配、領導、破壞或者服務的欲望。性愛被利用了,他們是“沒有個性的人”,就像是燒水的茶壺,只有在加熱的時候,才會讓自己的身體熱起來,但這種茶壺的熱卻為火焰所控制。
和希特勒將孩子組成“少年黨衛軍”極其相似,日本也有這樣專門培養青少年的組織機構。政府在學校里推行包括裸身運動在內的各種各樣健身運動,他們裹著兜襠滾褲,遮住羞處,學習相撲和體操,三天兩頭大練兵,夢想有朝一日,這些孩子能擺脫日本民族的亞洲身份,和歐洲的列強平起平坐。三島由紀夫就是這樣被洗腦了,他積極進行肉體鍛煉,柔道、劍道、馬術和拳擊,乃至自衛隊的艱苦的軍事訓練,一樣都不能少,這使他至死都不能擺脫軍國主義者為他預設的“幸福”。可以這樣說,在德國和日本,培養孩子的目的都是為了重塑孩子的肉身,讓他們具有鋼鐵般的意志和軀體,最終蛻變為一個裝甲車式的貨色。
這樣培育出來的軍人死心塌地要成為國家機器的一分子。他們是流水線上的一環,是一顆小小的螺絲釘,將他們拆開可能一無是處,但當他們組合起來,他們就能煥發出驚人的戰斗力。他們要獻身,要體現出他們對天皇的無限忠誠,他們要殺人和強奸,但就是不要獨立思考的頭腦!這一切的一切,其實質就是社會秩序操控下的性變態。
暴力的藝術?
在南京,日軍最愛干的莫過于兩件事:不是用刺刀砍下成年男子的頭顱,就是用他們的性器來蹂躪中國婦女的身心。這不僅僅是強奸,更是三島由紀夫意義上的“虐待”!
中國作協副主席何建明最新出版了《南京大屠殺全紀實》一書,隨意挑出一條就可看到各種性虐待的花招:
他們逮住一位60多歲的老婆婆欲奸,結果引出了一群躲在佛像后面的年輕婦女,其中最小的才十一二歲,女人們沒有一個逃出魔掌。可憎的日本兵仍不罷休,非要玩花招——讓和尚與那些婦女“快活快活”。一個和尚雙手合掌,口念“阿彌陀佛”。日本兵譏笑他“沒有用”,于是便用刺刀將其生殖器割下,可憐那和尚疼得在地上亂滾,最后還是氣絕喪命。
“我有身孕了,不能……”小媳婦哭著乞求。
日本兵根本不聽她的,扒掉其衣褲,就在洞門口將她強奸了。第二個日本兵還想奸她時,這小媳婦突然瘋咬日本兵,結果惹怒對方,一刺刀便向她的肚子戳去,連腹中的嬰兒也被挑了出來。
莫愁湖在哀嚎,德國的好心人約翰·拉貝在他的日記里有過這樣的記載:
這名年輕婦女被日本兵從安全區的一個草棚中帶走并拖至城南,在那里關押了38天。在此期間,她每天被強奸7次-10次。由此她不僅患上了3種最嚴重的性病,而且陰道大面積潰爛。
這種暴行都已經超出了普通強奸的范圍,蛻變為一種戰爭幌子下的人類性行為的異化。面對一個并無深仇大恨的女子,強奸7-10次或者連刺19刀是什么概念?他看著這個女子在他的刀子底下掙扎,她扭動著受傷的裸體苦苦哀求,痛苦地掙扎,從而,他能獲得更大的性滿足——施虐般的滿足?關于這一點,施蟄存早在他的小說《石秀》中就有過非常傳神的描述。在這里,強奸不僅是強奸,也是征服的象征,而且,隨著性暴力行為的愈演愈烈,它逐漸被形而上化了,隨軍慰安婦的制度表明,這一切不僅合法,而且得到推崇,成為日本侵略軍中一個必不可少的部門。
在南京大屠殺過程中,不可計數的中國婦女遭受了強奸,很多人被先奸后殺,死在了日本兵的兇器之下。這從《拉貝日記》中就可以很容易得到證明。除了實在忙不過來,只好用機槍掃射以外,日本兵似乎更喜歡享受這種濫殺無辜的樂趣。活埋是種體力活,雖然中國勞工會自己給自己挖上一個并不舒適的墓穴,不需他們親自動手,但挖坑總需要時間,把那些不情愿的中國人推下去也需要費不少氣力,但是日本兵卻對這種殺人方式樂此不疲。相比之下,德國人的做法就要科學和講究效率得多,他們讓猶太人自己脫下衣服,進毒氣室,殺死之后推進焚燒爐,德國人只要按一下按鈕就可以了。當然,他們也活埋,但規模要小得多。日本人似乎太不經濟了,他們不惜體力在城內燒殺搶掠,他們還喜歡把中國人扔進水塘淹死,或者在他們的頭上澆上汽油,然后點燃,花樣翻新,層出不窮。為什么呢?在日本士兵的眼中,殺人和強奸是不是和柔道、劍道差不多,是一門暴力的藝術?
日本人強奸的案例如此之多,以至于我們對“檢點”的納粹德國黨衛軍產生了一點懷疑?為什么日本人毫無顧忌地實踐他們的性幻想,在這方面德國人卻靦腆得像個小學生?德國士兵幾乎不會把猶太人作為他們發泄獸性的目標。是不是因為德國人更為死板?齊格蒙特·鮑曼敏銳地發現:“納粹黨衛軍頭目(似乎是肯定地)依賴于組織慣例而不是個人熱情,依賴于紀律而不是意識形態的沉迷,對血腥任務的忠誠就是——也確實是——對組織的忠誠的一個衍生物。”最終形成時代的毒瘤。endprint
看完托納多雷的《西西里美麗傳說》后我們不禁要感慨萬千:這里給德國人設置的妓院在1937年的南京簡直就是天堂!
面對暴行,連美國人都憤怒了:
殺日本鬼子,殺日本鬼子!
奮勇多殺日本鬼子!
你做好本職工作,
就是幫助前方多殺黃色狗雜種。
——美國海軍上將威廉·哈爾西在自己的艦隊上豎的巨幅標語
《南京安魂曲》:
“這本書死活得寫出來”
2008年,哈金開始寫《南京安魂曲》,他說:“困難重重,寫不動,有一種危機感。”
哈金《南京安魂曲》筆下的美國女傳教士魏特琳在南京大屠殺期間保護了上萬名中國婦孺難民,于1941年開煤氣自殺。哈金也在面對相似的壓力,但他還是要寫,好像有一種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寫作沖動讓他必須要寫一部長篇小說。“我一直想寫一部關于這個歷史事件的長篇,但找不到角度,”哈金對本刊記者說,“選擇魏特琳是想從第三者的視角來看這件事,但寫起來變了很多。”直到改第三十二遍時,哈金才找到一個角度——既講一個外國人的故事,也講一個中國家庭的故事。這樣,如果寫得好,民族經驗就成了國際經驗。
他知道這樣非常難寫。這個長篇是對他的藝術挑戰,成了他個人的戰場,他要在紙上找回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哈金的太太老家在江蘇,她讀完張純如的《南京大屠殺》后,天天嘮叨說:“南京守軍里要是有兩百個像你二爺那樣的軍官,南京就不會陷落。”哈金的二爺是山東蓬萊人,小地主。日本兵有一回進村把鄉親們都抓了起來,要他們供出八路在哪里。他二爺站出來說他知道但不愿意告訴他們。日本兵怎么打他,他仍舊罵個不停,直到他們把他砍了頭。其實,他并不知道八路在哪兒,但咽不下這口氣。“二爺脾氣太剛烈了。對我來說,寫這本書是一場個人的戰爭,在紙上的戰爭。”哈金說。
寫《南京大屠殺》的張純如自殺了,南京大屠殺第一個公祭日到來之時,我們也等到了張純如的十周年祭日。哈金說:“我理解張純如的心情,寫這種書對作者傷害很大。對我來說,關鍵是寫作的三年多期間生活在七十年前的南京的氣氛中,使自己很沮喪,但這是工作的條件,沒有選擇,常常哭完了還得寫下去。”
他寫過戰爭小說,名叫《戰廢品》,他說他完全可以按《戰廢品》的敘述結構來寫《南京安魂曲》,即從一位底層軍官的視角來寫,但那樣會重復他自己,也沒有太多的挑戰。《南京安魂曲》有更難寫的層次,主要是基于真實人物,沒有發生在魏特琳身上的重大事件,不能虛構,這就很難維持敘述的沖動力。曾經有一位英國作家寫過一部以魏特琳為主人翁的長篇,名叫《南京》,他讓魏特琳愛上一個已婚的中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靠艷情來維持敘述的沖力。哈金覺得這樣做太不嚴肅,不可取。他曾經放棄過兩次,寫不動,可后來又不甘心,又重新做起。“有一回我做了個夢,我太太生了個小女孩,那個孩子的臉是明妮·魏特琳的臉,所以我覺得那是個啟示——這本書死活得寫出來。”
“這本書跟《自由生活》不一樣。這是民族經驗,我寫的是民族的苦難和恥辱。”他強調說。但在哈金看來,中華民族是個健忘的民族,“許多重大的歷史事件都沒在文學中得到相應的表述。中國有世界最大的作家隊伍,而這方面做得十分不夠。你看日本,挨了原子彈,就有《黑雨》之類的文學作品出現,使他們得到世界的同情。作家的一個主要責任是把歷史升華成文學,通過文學超越并征服歷史。”
在歷史中,哈金關心的是人。魏特琳女士是西方傳教士,還有威爾遜大夫,他們建立的難民區保護了二十多萬難民。這是光輝的一頁。面對像機器一樣殺戮和奸淫的可怕軍隊,魏特琳們,沒有屈服于暴力機器,選擇了以獨立的判斷來維護人的生命和尊嚴,不同的選擇來源于不同的人格:獨立人格和機器人格。
在勿忘歷史、牢記民族恥辱的同時,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記住這些外國辛德勒的名字?記住殘殺和強奸之外,更完整的那段歷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