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飯團藏相思

蘇麗珍

崇介是高二時我們班里的插班生，高瘦，喜歡穿純白T恤，笑起來的樣子有一點懶洋洋，很迷人。他的到來讓全班女生的心里都有一絲蠢動。盡管我也會在無人注意時偷偷注視他的身影，但相貌學習均平平如我，更多的是不敢奢望。

然而，一切在那個集體春游的下午有所轉折。我與幾個女同學在草地上圍坐，剛打開飯盒準備野餐時，身后的崇介突然從一旁探出手搶走我飯盒里的一枚飯團?？粗谝槐娔猩鸷宓男β暲锕闹鶐屠峭袒⒀剩缓笥蒙囝^舔走嘴角最后一顆米粒，心滿意足地贊嘆好吃，我在身邊女同學驚奇又艷羨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便當盒里是媽媽最常做的肉松飯團，但那天下午變成了與從前不一樣的美味。

此后，那種洶涌而來無法抵擋的感情越來越厚重，將我淹沒，使我無法呼吸，三個月后我決定表白。

我想用一個特別的方式表達我獨一無二的心思，于是我假裝不經意地向媽媽打探飯團的做法，趁著周末家中無人的時候便親自上陣。我先把泡好的糯米入鍋加水蒸熟，趁熱拌入豬油和白糖，然后在飯團中間包上一小撮煮好的紅豆，塞到飯團模具里壓制成小小的心形，整齊地擺進透明保鮮盒里。

第二天，我把保鮮盒放在課桌里，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終于在晚自習下課時我豁出去般走到他面前?？匆娢疫f到面前的東西他先是一愣，而我趁他愣住的空當，一把把保鮮盒塞進他的懷里，逃也似的跑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任我心里翻江倒海，他那邊卻始終風平浪靜。左右糾結躊躇幾日后我決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學時站在他回宿舍必經的梧桐樹下裝作偶遇，借機問他一句，飯團好吃嗎？

崇介恍然說，噢，你說上次的飯團啊，一拿回宿舍就被他們搶光了，我都沒吃上。不過他們都說味道不錯，謝謝你啊，蘇蘇同學。崇介說完，若無其事地轉身走進宿舍樓，只留給我一個背影，而我在梧桐樹下呆立成一尊雕像。

一個星期后，班里傳來崇介要轉學的消息。果然，第二天他便來收拾東西，背起書包一路跟同學們道著別，經過我身邊時，目光匆匆交錯，沒有任何特別。

緊接著，黑色高考季來臨，我一頭扎進題海，不允許自己再去胡思亂想。之后讀大學、畢業、工作，時光如書一頁頁翻過，渺渺歲月里跟很多同學失去了聯系，關于崇介，也只是聽說他隨父親工作遷居香港，再無更多。

很久后的某一天，下班后從地鐵站出來，城市夜色彌漫，我透過街邊日料店的玻璃窗看到一排排萌態十足的各式飯團，便想起自己那年做過的紅豆飯團，于是掉轉身去超市買了食材，回到家里蒸米煮豆，一枚枚心形飯團躺在白瓷碟子里，樣子仿似當年。拈起一枚咬下一口，味道甜糯可口，才發覺十年前那個笨傻的自己全身心只顧制作卻忘了嘗一口滋味。

再次見到崇介，是去年春節的同學聚會，他大老遠地從香港飛來，同時也帶來自己下個月結婚的消息。席間談起年少往事，當年和他同宿舍的男生羨慕地說起崇介那時收到過不少暗戀他的女生送的禮物，舍友們也因此沾了光，但只有一樣東西他抵死守護不許他人分享，那是一盒心形的飯團，到現在他們都猜不出是誰送的。

宴席散場，他走過來跟我說，其實那時你的心思我早就明白，只是當時家人已經決定一周后搬離，注定不會有結局的故事，我想還是不要讓它開始，那會傷了你。

我努力地想給崇介一個釋然的微笑，但嘴角彎了一下，還是失敗了。我們在停車場的入口處各分左右，我祝他返港一路順風，他想了想后說了一句，紅豆飯團的味道我會永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