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慕竹
潘岳在歷史上有名,首先是因為長得帥,“貌若潘安”大約就是形容男人漂亮的極致。傳說更廣的是,每當他乘車外出時,街上的女子們都會把手中的水果投向他,以至出去一趟,會弄一車水果回來。如此受人崇拜,潘岳卻并不高興,因為外表相對于他的才華,有點喧賓奪主了,他的志向可不僅僅是當一個花瓶。
年僅22歲,他就寫了一篇官方的命題征文《藉田賦》,對晉武帝大唱贊歌,說他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所以萬民都賴他一人行善。夸皇帝并不新鮮,要是夸得特別有文采就不容易了,這篇賦讓晉武帝很高興,下的評語是“此日下無雙潘岳也”,意思是“寫得太好了,文筆簡直是天下無雙”!然而,年紀輕輕就“才名冠世”,并沒有幫助他實現當官的偉大理想,原因竟是他太有才了而招致忌恨,弄得他官運不濟、仕途坎坷。
這番經歷讓潘岳明白一個道理,光憑才華是很不靠譜的,背靠大樹才好乘涼,想當官,一定要有靠山。他先是傍上了為司馬氏篡權立下汗馬功勞的權臣賈充,可惜賈充并沒有怎么拿他當回事。后來又攀上了太后的父親楊駿,當時他為太傅,惠帝是歷史上最著名的傻子皇帝,楊駿實際上獨攬大權。潘岳成了太傅主簿,相當于第一大秘,這可是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Ш镁安婚L,第二年,楊駿便在一次政變中,以“謀反”的罪名被殺掉了,跟隨他的人也都被株連,潘岳差點丟了小命。
潘岳混到快五十歲了,還不過是個縣令,心里倍感郁悶,這時,恰巧母親病了,他非常思念家鄉。其實知子莫如母,潘岳的母親早看出來兒子在趨炎附勢的官場混而不知收斂,早晚得出事,就想借機讓他遠離這是非之地。潘岳非常孝順,于是辭官回到家鄉,過起了耕田種菜的農家生活。生活雖然清苦,但母親很滿足,潘岳也寫了篇《閑居賦》,有點模仿陶淵明寄情山水、與世無爭的樣子,可實際上他內心非常不甘,時刻留意著時局的變化。
公元296年,耐不住寂寞的潘岳再次踏上了征程,傍上了一個“大人物”——皇后賈南風的外甥賈謐,此時他正權傾朝野、驕奢無度,他因附庸風雅而召集一幫騷客,稱為“二十四友”,潘岳占據了“二十四友”的首席。
對于兒子復出官場,他的母親很擔心,告誡他說:“安仁,你當知足,怎能趨附不已呢?”可惜潘岳在名利場中越陷越深,已經收不住腳,剎不住車了。
皇后賈南風沒有兒子,她想除掉非己所生的愍懷太子。此時,潘岳登場了,他發揮才思敏捷的長項,寫了篇造反書,賈南風派手下的宮人將太子灌醉,哄他抄寫。太子醉眼模糊,根本辨不清紙上是啥內容,胡亂寫了一遍。潘岳又仿太子的筆跡添油加醋了一番,以至于連傻子皇帝看了也動了雷霆之怒。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太子被殺的結果,是引來了一次又一次政變。趙王司馬倫攻陷洛陽,賈氏家族被誅殺干凈,潘岳也被“夷三族”,可憐老母親也陪著他被綁赴刑場,到了此時,他才垂下淚來,想起當初母親的話,泣不成聲,一心鉆營,害了自己,也害了母親。
當一個人執著于一件事,常常只想著馬不停蹄地抵達目的地,而難以停下來看一看眼前的風景,思索一下人生的意義。停不下來是種病,就像潘岳,醉心于名利場,不知道該踩一腳剎車,結果就是沖向了深淵。想一想,當年范蠡不辭而別、泛舟而去;張良推卻功祿、從赤松子游,是何等的決絕與瀟灑。知道在什么時候進,更懂得到什么時候停,這才是真正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