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成家
幼時,電視在鄉下還屬稀罕物,除了偶爾的幾場電影,最難得的享受是看戲了。那時老人們管看戲為“聽戲”,搬條凳子在臺前坐定,鑼鼓一響,便閉上眼跟著腔韻用手輕敲板眼,搖頭晃腦,如癡如醉像個不倒翁。孩手們是聽不懂戲文的,站在臺前,無非是為了看令人捧腹大笑的丑戲和大打出手的武戲。
請劇團唱戲一般在冬天,特別是春節前后最流行。剛剛讀書那年,鄰村在年初八請來市京劇團唱戲,要一直唱到正月十五,聽說演員功夫不錯,還演武戲《鬧天宮》,便很激動,看戲的頭天晚上,居然有點失眠。第二天天剛亮就趕到戲臺前,在那里足等了兩個小時戲才開鑼。演員們的功夫的確不賴,“孫悟空”神通廣大,一連幾個鷂子翻身,把10個天兵天將打得無處藏身,落荒逃竄。臺下“好”聲不絕耳,煞是熱鬧。待到鑼停人散已是夜里11點鐘,這時才覺渾身疲軟提不起勁,回到家中,父母已備好了木棍狠狠候著。盡管如此,只要有演武戲的消息傳來,我便如聞福音,找一灣的孩子奔走相告,傳遞之快超過現在的特快專遞。不待約定,各路童子軍便潮水般涌去,最遠的有十幾里山路。座位是沒有的,無非是幾塊石頭、磚頭而已,去晚了,還有些危險,為爭位子,為你擋住我我擋住你都有可能打架。如果消息不準,武戲變成了文戲,孩子們多半呆不長久,花盡了袋中的零花錢后,便打道回府了。
看武戲是為了學著耍,首先要找道具,為了經濟,多是找一短棍再糊上幾圈紙,做得不好并不重要,只要有個東西拿著,以為它是武器就行。每到天黑,小演員們便出沒于各個角落,槍挑棒打,喊叫聲連成一片,但沒有臺上的規矩,常常是“孫悟空”打“豬八戒”,連一向文雅的“唐僧”也變成了神通廣大的俠客。一場混戰過去,身上自然污跡斑斑,收拾好斷殘的“兵器”回家時,挨大人揍也是家常便飯。要是幾個“癮君子”碰在一起,還會仿著戲臺上的樣兒描臉譜,于是黑臉的“張飛”、紅臉的“關羽”、 白臉的“曹操”就出現了,要是有一兩招練得不錯,說不定還會博來大人們的喝彩呢!
那段看戲的時光,回憶起來,除了珍貴,也有點可笑、可憐,但在當時還是很滿足的,成了童年一段難舍的記憶。可是到了今天,電視、電影、電腦等娛樂的文化和工具多了,對看戲有了種陌生的感覺,心里的挑剔感就像《唱臉譜》中的那幫小青年,或許等到年老以后,人生的滄桑多了,會摸著滿頭的白發重新走進戲院。不知那時,是否會像當年的老人一樣,搖頭晃腦如不倒翁般如癡如醉地看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