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另類“才子型領導”

閱讀廣州市原市委書記萬慶良落馬的新聞，讀到一處細節，說萬慶良有一大嗜好：“慣用排比句，下屬專門為他準備唐詩宋詞。”

讀到此處，我跳將起來，乃是勾起了我慘痛的秘書記憶。我也曾擔任過一兩任領導的秘書，而這些領導也有萬慶良這樣的愛好。比如，領導要在五四青年節接見青年朋友，非要我替他作篇《年輕真好》，以亂真汪國真；再比如，領導去西安“參觀考察”回來，又要我寫篇萬字宏文《文化喜旅》，叫板余秋雨；領導做報告，先叫我寫材料，他倒不標“此處有掌聲”，偏注明“此處找唐詩或宋詞”或“此處引用名家名言”，害得我自費數百元買來《全唐詩》《全宋詞》《吉利好詞》以及各版本《名人名言》，然而詩書十二卷，符意的、合情景的句子藏在哪一頁呢？一篇報告作下來，要幾十處掌聲，要十幾處“排比句、七律五律”，那真把人搞暈。我估計，萬慶良這一落馬，第一個額手稱慶的恐怕是他的秘書們：萬幸倒了萬書記，從此不做老雕蟲。

明朝散曲作家趙南星曾說過兩個笑話：一個是，有位文縐縐老爺，街頭看到賣柴漢子挑柴賣，老爺便喊：“荷薪的過來。”賣柴漢子“荷薪”沒聽懂，“過來”兩字明白，也就“擔到面前”；老爺問：“其價幾何？”賣柴人“幾何”不曉得何意，“因‘價’字明白，說了價錢”；老爺越發要顯學問了，便曰：“外實而內虛，煙多而焰少，請損之。”賣柴人一句也聽不明白，“荷的去了”。

趙南星說的另外一個笑話也是關于老爺下鄉考察的。哪想到，自吹天天為老百姓服務的領導，到了老百姓中間，便不會說話了，所謂是：“與新社會群體說話，說不上去；與困難群眾說話，說不下去；與青年學生說話，說不進去；與老同志說話，給頂了回去。”這位老爺倒不是不會說，但他說的全是“排比句”與“唐詩宋詞”之類的“官話套話”，他碰到了一位老大娘，便問：“今年黎庶如何？”老大娘答道：“今年梨樹倒好，只是蟲吃了些。”

道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一口官話套話，一嘴文藝腔，能進到群眾中去嗎？這樣的干部，如果碰到唐朝的王師旦，在升官簿上，不廢話，一筆就給勾銷了。貞觀二十年，王師旦為員外郎，冀州進士張昌齡、王公瑾，聲震京師。那次干部提拔考察是王師旦主持的，王公通過翻資料、搞走訪、開座談會，了解到張王兩吏滿口“尚書漢賦”，舌燦蓮花、腹鼓文采，便“考其為下等”，以致“舉朝不知所以”。事情鬧到唐太宗那里，皇帝也覺奇怪：“及奏等第，太宗怪問無昌齡等名？”王師旦道：“此輩誠有詞華，然其體輕薄，文章浮艷，必不能成令器，有變陛下風俗。”

以文風看作風，以作風看官風，我原以為是麻衣相法。王師旦對張王兩人以文風將人看死，我也以為是不尊重人才，自己學歷不高，故而輕慢知識分子。今想來，怕也不盡然。

隋朝有個王通，據說是“河汾間大師”，擅長“觀文士之行以文之說”，他通過閱讀古人的文章，認為“謝靈運，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則謹；沈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再說廣州的萬大書記，最喜歡排比句，最喜歡叫秘書圖書館翻遍尋找唐詩宋詞，其文傲，其文冶，其文浮艷，果然“必不能成令器”。萬慶良十五天學會游泳，在與諸多游泳健將的比賽里奪取亞軍；他連續三年參加龍舟賽，都是奪冠的。這說明什么？說明他文章浮艷，性格浮夸——無非是好大喜功，喜歡被人叫專家型領導、學術型領導、才子型領導。而下屬投其所好，拍馬奉承得到位罷了，他哪里有什么真才實學？

2014年，由萬慶良組成的“一哥隊”參加龍舟賽，只是獲得亞軍，失了四連冠。為何呢？因為其中有一支國際友人隊，雖然水平不高，卻憑“覺悟”低奪了萬大書記的冠。由此，萬慶良的真實水準如何，也就路人皆知。

警惕另類“才子型領導”

文_劉誠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