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明朝國防建設的主要特點

顧俊

南京政治學院上海校區 200433

淺析明朝國防建設的主要特點

顧俊

南京政治學院上海校區 200433

明朝自明太祖朱元璋開國到其滅亡，期間經歷了270余年的時間。這一時期，來自北方蒙古族等少數民族和東部沿海倭寇的安全威脅不斷，加之朝廷內各種政治勢力激烈的碰撞，使明朝的國防也隨之經歷了曲折的發展過程。明朝的國防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自明太祖朱元璋至宣宗是明朝國防發展的前期。這一時期政治修明，經濟繁榮，國家富裕，是明朝興盛的時期，也是國防強盛的時期。從宋英宗開始，到宋孝宗止，是明朝國防發展的中期階段，全國政局開始動蕩不穩，財政危機逐漸加深，貴族官僚日益腐朽，武備松弛，邊境動亂，國防發展停滯并且趨于衰退。從明孝宗起，至思宗止，是明朝國防發展的后期階段。這個時期國力衰弱，皇帝沉溺于玩樂，不思朝政，統治集團內部爭權奪利，互相傾軋，國家財政接近崩潰，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國家武備廢弛，南方倭寇侵擾，北方強虜南下，邊患四起，國防虛弱不堪。穆宗時期和神宗初年，雖然有所振興，但整個國力逐漸衰退，已無法挽回頹勢，最后招致了明朝的覆滅。縱觀整個明朝的國防，雖然沒有擺脫王朝興衰更替的歷史周期律，但仍有許多鮮明的特點和卓越的建樹值得后人回味和思索：

一、堅持富國與強兵的統一，保持強大的軍事力量

朱元璋在建立明朝后，面臨著諸多的安全威脅。北方邊境地區的斗爭形勢嚴峻，前、中期主要是抵御殘元勢力韃靼和瓦剌的內犯，后期主要是應對新興的后金（清）軍的南下。在東南沿海地區，則經常遭受倭寇的嚴重侵擾。這種情況，史稱“南倭北虜”。“南倭北虜”是明朝的主要安全威脅，幾乎貫穿了整個明朝的始終。為了鞏固政權，保持內部安定，同時抵御北方少數民族的襲擾，抗擊倭寇，明王朝迫切需要建立和保持強大的軍事力量。

明朝政權極力追求最大限度地控制戰略要地，但是明朝疆域遼闊，需要防守的地方數不勝數，這就使得軍隊的數量較前朝有了大幅的增長。明朝初期全國的總兵力約180萬左右，后因戰事增多，兵力不斷增加。明成祖朱棣即位后，遷都北京，坐鎮北部邊防，在京師云集重兵，全國總兵力也相應達到280萬左右。龐大的軍事力量帶來了巨大的國防開支和保障負擔。為了減輕國家和農民的負擔，又能達到“強兵足食”的目的，朱元璋借鑒前朝經驗，在發展社會生產的同時，下令讓軍隊“屯田自食”，史稱“軍屯”。由于實行軍屯，到永樂時期，“東白遼東，北抵宣、大，西至甘肅，南盡滇蜀，極于交趾。中原則大河南北，在大興屯矣”。軍屯政策不僅解決了軍隊的自給問題，減輕了國家和人民負擔，而且對恢復社會生產，富國強兵，鞏固國防，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明朝時期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特別是手工業制造業水平的提高，對明朝軍隊的建設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龐大的軍隊規模得以維持，兵源補充較為穩定，武器裝備得到相當程度的改善，軍隊編制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除了擁有傳統的步、騎兩個兵種外，出現了車兵和炮兵兩個新興的兵種。明朝造船業是當時的一個重要制造部門，其水平也居于世界領先地位。明朝的水軍較前有了很大的發展，其戰斗力也有了相當的提高。永樂初年，朝廷命令福建都司建造海船137艘，可見當時造船規模之大。著名的鄭和“下西洋”時的龐大船隊，集中反映出當時中國造船業的先進水平。鄭和最后一次出海的船隊規模達63艘，其中最大的船只長444丈、寬18丈，可容2000人，其它各船也可容納四、五百人。鄭和“下西洋”，雖非執行作戰任務，但集中反映了明朝造船業的發展和明朝水軍的海上作戰能力。

二、量敵用兵，重點設防，構建較為嚴密的國防體系

朱元璋統一全國后，為了鞏固邊疆和內地的重要地區，在集歷代軍制之大成的基礎上創立了衛所制，并推行于全國。衛所制的主要原則是因防設衛，分兵駐守各個戰略要地，控扼要害位置。凡交通樞紐，地位重要的城鎮設衛，在小島和孤立的要點，如隘路口等則設千戶所；關口險隘但又不能容納太多士兵的則設百戶所。一般每一衛為5600人，每衛下轄5個千戶所，各有兵1120人，指揮官為千戶；千戶所下轄10個百戶所，長官為百戶，各有兵112人。每百戶下轄2個總旗，每總旗下設5個小旗，每小旗領軍士10名。洪武年間，全國陸續設置了17個都司，3個行都司和1個留守司。全國共設內、外衛所約329個；守衛千戶所65個。為了抵御倭寇，加強海防，還在沿海地區設置衛所，建立水軍。到明朝中期，在漫長的海岸線上已建立衛所54個，千戶所127個，巡檢司230個。烽堠墩1338座，有效地防御了倭寇對我國東南沿海的入侵和騷擾。除此以外，明初還設有專門的特殊衛所，如親軍各衛，是專門負責警衛宮城的御林軍，其中的錦衣衛后來逐漸發展成為特務部門，由皇帝直接指揮做緝捕刑獄的工作。這些衛不歸五軍都督府統率，直屬皇帝指揮。

明王朝在京師附近集中有大量精銳的常備軍。洪武時期，在南京的京軍就有約20萬左右。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后，因首都置于國防前線，遂成立了“五軍”、“三千”、“神機”三大營，合稱京軍，設“七十二衛，軍士不下百萬”、“京營勁旅不減七、八十萬”。京軍由皇帝委派親信宦官擔任各營提督，實施分權管理，直至公元1425年（洪熙元年），才開始由一名武將統一掌管京軍各營。京軍是由皇帝直接掌握的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其主要任務是作為野戰部隊的骨干力量，如發生較大戰事，則以其為主力，再由各地衛所抽調部分軍隊作為輔助力量。永樂時期成祖朱棣數次率軍北征，都是以京軍三大營為主力。

明王朝根據自身安全環境的特點，基本上是沿長城一線設防，東起遼東的山海關，西至甘肅的嘉峪關。在如此漫長的邊防線上，如果處處設防，則防不勝防，兵力少了起不了作用，兵力龐大則又難以負擔。所以，明王朝根據蒙古騎兵活動的特點，在敵人侵犯所必經的要道、要地設鎮，駐扎重兵，將帥可機動用兵。這就形成了后來歷史上著名的“九鎮”（又叫“邊堡九鎮”）。“九鎮”分別是遼東（今遼寧遼陽）、宣府（今河北宣化）、大同（今山西大同）、延綏（今陜西榆林）、寧夏（今甘肅銀川）、甘肅（今甘肅張掖）、薊州（今河北薊縣）、偏關（今山西太原）、固原（今山西固原）。“九鎮”的設置始于洪武時期，完成于嘉靖年間。“九鎮”作為一個完整的防御體系，前有外三衛：大寧衛、開平衛、東勝衛。外三衛為九鎮中堅部分的外圍要地。“九鎮”之后又有內、外三關：內三關為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屏障京師，防衛邊塞；外三關為雁門關、寧武關、偏關，固山西而聯全陜，拱衛京師。“九鎮”分地防御，各負責一個防區。這種以“九鎮”為重點，重點設防，重點守備，點、線、面有機布防的體系，使得整個長城沿線的守備兵力得以控制在40萬左右。

為了增強長城的防御能力，明朝還先后18次加修和加固長城。明代長城集歷代長城之大成，其工程規模之大，建筑技巧之高，超過了秦始皇以后的任何一個朝代。明代長城的特點是，戰斗設施完善；管理體系嚴密；情報系統簡便適用。在加固長城防線的同時，明將譚綸和戚繼光還提出建設機動性較強的重兵集團。戚繼光參加過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時保衛北京的戰斗，對于蒙古騎兵集團的作戰特點比較了解。他認為，要有效對抗蒙古的騎兵，必須發展車兵，并且指出車兵的具體戰法。這種車兵是與以前不同的，主要裝備火器的新型車兵，其威力主要在于與火器的結合。戚繼光建設的這支由步兵、騎兵和車兵三個兵種協同作戰的重兵集團不僅具有強大的戰斗力，而且具有良好的機動性，便于針對蒙古騎兵展開機動作戰。

三、內修戰守，睦鄰自固，采取正確的國防戰略

縱觀整個明朝，北有蒙古殘元勢力的時刻威脅，南有沿海倭寇的不斷劫掠，周邊形勢十分復雜和嚴峻。要解決國防安全問題，僅僅依靠強大的軍事力量是不夠的，還必須要以正確的國防戰略思想為指導。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在總結前朝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明確了既不“倚中國富強”，“無故興兵”，也堅決反對外國勢力侵略的戰略指導思想。

為了實現國內各民族的統一，發展同世界各國尤其是周邊鄰邦的友好關系，創造一個安定團結的內部秩序與和平安寧的外部環境，使人民安居樂業，集中精力發展經濟，明王朝采取了內修戰守，睦鄰自固，“以德懷之，以威服之，德威并施”的衛國安邦方略，并采取加強經濟文化交流的政策，爭取周邊地區的安定。對國內的各少數和民族，明王朝根據各民族地區的不同情況，也采取了不同的政策。在東北，明朝政府在黑龍江入海處的特林地方設奴爾干都司，管轄西起鄂嫩河，東至庫頁島，北達烏策河，南至日本海的地區。同時派軍隊戍守，定期輪換。駐軍多時達3000人，少時不下500人。在西北畏兀爾族、回族、蒙古族聚居的地方設置衛所，管轄甘肅嘉峪關以西，西至羅布泊，西北至巴爾庫山，西南至柴達木盆地地區。在西藏實行政教合一的統治辦法，設置了烏斯藏、朵甘衛等行政機構，管理西藏事務，中央和西藏地方之間的關系比較穩定，西部邊防也很少有戰事。在解決威脅較大的蒙古殘元勢力的時候，不僅是運用軍事力量進行打擊，更主要的是充分利用蒙古貴族內部的矛盾來互相牽制。使得韃靼與瓦剌這兩個主要的蒙古部族始終處于敵對狀態，而不能聯合起來與明王朝抗衡。明朝的歷代君王都秉承了這一正確的國防戰略思想指導與蒙古殘元勢力的斗爭，使其始終未能對明王朝構成致命威脅。

明王朝不侵略別國，也不允許其它國家侵略中國。面對外國力量的入侵，明王朝采取了積極防御的策略。1336年，日本分裂為南朝和北朝，雙方爭戰不斷。明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日本南朝滅亡，戰亂基本平息。在長期戰亂中，許多潰兵、敗將、武士，以及失去生產手段的浪人和冒險商人，他們相互勾結，在日本封建諸侯的組織和支持下，不斷對中國和朝鮮沿海進行侵擾和掠奪，成為明朝海防安全的一大威脅。朱元璋兩次遣使日本，希望發展兩國間的友好往來，要求日本制止“倭寇”對中國沿海地區的騷擾。由于當時日本幕府控制不了“倭寇”的騷擾活動，明王朝便下令禁海，大力建設水寨、水軍和沿海衛所，采取積極防御的海防措施，最終比較徹底地解決了東南沿海的倭寇威脅。

四、緊跟軍事變革步伐，改進武器裝備和作戰方式

明朝軍隊非常重視各種火器的發展和運用，早在朱元璋建立明朝的開國戰爭中，火器就已發揮重要作用。軍隊普遍裝備了火槍、火銃，以及懸掛腰間、舉手可放的千里銃等，這形成了明朝國防的一大特色。明朝建立以后，在火器技術上并沒有固步自封，而是廣泛學習借鑒其他國家的火器技術，使自己的火器技術在原有的基礎上獲得了較大的發展。明朝時期，整個世界范圍內正處在冷兵器向熱兵器變革的早期階段，明朝很多有識之士抓住了這一歷史機遇。明成祖朱棣時，將從西方引進的神機槍炮，配備給神機營，一邊訓練，一邊仿制。公元1521年，又引進“佛朗機”炮；萬歷年間再引進“紅夷大炮”。這些槍炮與中國傳統火器相結合，性能有了改進。工部與和地方相繼開設槍炮生產場地，生產了種類繁多、數量龐大的火槍、火炮。火槍普遍裝備給步兵營，火炮則主要裝備給神機營。神機營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一支主要裝備火炮的軍隊。明代火器的發展，達到了我國古代火器發展史上的高峰。

明朝兵器制造業的崛起和發展，使明朝軍隊的武器裝備得到相當程度的改善。在火器技術發展的帶動下，明朝在戰車和艦船的建造、城池的構筑和軍隊的編制體制等方面都獲得了較大發展，作戰方式也產生了諸多變化。火器的施放成為戰斗的首要階段，有的甚至貫穿戰斗全過程。例如，戚繼光的部隊在東南沿海的抗倭戰爭中，首先是用火器遠距離打擊敵人，當敵人進至百步之內先以鳥銃、火箭等兵器向敵攻擊，如果敵人不退卻，到了30步之內，則列鴛鴦陣以冷兵器進行近距離格殺。這就使得陸戰戰法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形成了火器在前，冷兵器在后的多層兵力作戰的新戰法。

在北方戰場對抗蒙古騎兵的戰斗中，火器的運用也非常廣泛，特別是戰車的復興并與火器相結合，使戰法發生個更大的變化，開始由單一層次向多層火力配置的戰法發展。例如，北方戚繼光部隊的戰法是，敵方騎兵進攻時，車營列方陣，敵人進至百步時以鳥銃、火箭、佛郎機輪番攻擊。如果敵仍不退卻，則以火箭車和大將軍車上的火器齊發。眾多威力較強的火器輪番攻擊，可以使打擊火力連續不斷。在這種情況下敵軍通常都會人馬驚亂。如果敵軍逼近，車載的步兵則出車列成鴛鴦陣，與敵人近距離格殺，然后有秩序地退回車內。如敵敗退，則運用騎兵進行追擊。俞大猷的戰法是，敵人騎兵進攻，明軍戰車列方營，施放火器，打擊敵人。敵人在火箭的打擊下，難以接近戰車。即使敵方騎兵接近戰車，也難以越過戰車而沖入陣中。敵人陣型收縮時，車方陣迅速變為車橫陣，向敵推進。如敵敗退，則運用騎兵前出追擊。由此可見，明朝的作戰模式已經向著熱兵器時代過渡，騎兵作用進一步的降低，而以步克騎和以車克騎成為了明朝戰法的主流。

自嘉靖時期開始，由于各種管形火器和燃燒、爆炸性火器的大量使用，水戰戰法也發了重大的變化。在嘉靖年間，明軍的戰船一半以上的戰斗人員都使用火器，而到了萬歷年間，這一比例更是達到了70%。戰法為：80步之內用火槍，60步之內用火箭，40步之內用飛天噴筒，20步之內開始用冷兵器的標槍等，再靠近則用火磚、火藥桶等爆炸、燃燒性火器及一些近戰冷兵器。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百步之內以火器為主多層次殺傷敵人的全新水戰方法。為了在更遠的距離上發現敵人，充分發揮火器遠距離打擊敵人的威力。因此，很多戰船都在桅桿上加裝了坐斗，加大瞭望距離。在接戰中，必須搶占上風位置，利用風勢，才能有效地使用飛天噴筒、火藥桶這些燃燒和爆炸性的火器。此外，還有一些特殊的火器能夠在更遠的距離上攻擊敵船，如出水火龍、水底龍王炮等。出水火龍可以在兩三里以外用火箭攻擊敵船，而水底龍王炮則可以利用水流在較遠距離炸沉敵船。

[1]羅琨,張永山.《中國軍事通史》,軍事科學出版社,1998年.

[2]『中國軍事史』編寫組，《中國歷代軍事裝備》,解放軍出版社,2007年.

[3]王中興,劉立勤.《國防歷史》.軍事科學出版社,2003年.

[4]〔美〕牟復禮,(英)崔瑞德編.張書生等譯.《劍橋中國明代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