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賽馬的悲哀

宋文洲

在中國企業界的話語中，“馬”是經營者們常用的一個比喻。

買賣做得好就“萬馬奔騰”，生意蕭條就“萬馬齊喑”，和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比策略就“田忌賽馬”，出奇制勝的草根逆襲就是“黑馬”，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巔峰當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職場突遇失意則“馬失前蹄”等，就連創業輔導機構也叫“飛馬旅”、“黑馬成長營”，甚至搞營銷的朋友圈也雅稱為“馬圈”……總之，在中國，“馬”是個好詞，就連偉大革命導師都姓“馬”！

我認識一些國內企業的老板，閑談中常透露自己的識人之道，得意之處，則以“伯樂相馬”自居。在內部人才的選拔上，這些老板們也逢口必稱“在賽馬中識馬”的原則，巧合的是我在不同企業的文化墻上都看到過寓意相近的賽馬標語或圖畫。

日本是賽馬大國，我在那里生活了幾十年，自然知道在賽馬中識馬的道理，中國還有更通俗易懂的說法，“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不過深入一些企業了解一番后，感覺實情遠不是這么回事。新興的互聯網企業還很正常，技術發展一日千里，都得拿硬東西說事兒，但在波瀾不興的傳統企業，甚至有傳統味道的技術企業，在“賽馬”的規則上，卻有了不同味道。盡管老板需要的是馬，但在比賽中偶爾會把牛牽進去，最終賽出來的結果自然讓人苦笑不得，賽馬也往往變為賽“拍馬”，人才選拔也往往搞成鬧劇或悲劇。

這個比喻有點繞，其實是想說有些老板一邊在希望能有人為自己創造業績，另一方面又安排和自己親近的人擔當重任，尤其是在有家族成員或家鄉族人參與的企業，情況更是如此，任人唯賢也更多地以任人唯親的實質體現。這也是 “家族企業”難以真正留住人才，從而業績難以突破的一個重要原因。

其實，很多私營企業特別是臺資企業都是家族式管理的。從董事長到部門經理甚至主管都是自己的家里人或親戚，親近而無血緣關系的人都會很少進入這個圈子。即便這樣，我們也大可不必庸人自擾。因為很多家族式企業或者任人唯親的企業發展得也很好。他們對經濟社會的發展也是作出了貢獻的。但是，從長遠來看，這樣的企業后勁不足，最終無法突破管理瓶頸。結果只有兩個，要么是走向消亡，要么是管理轉型。

而在政府部門、事業單位、國有企業中任人唯親更是普遍存在的，甚至形成裙帶，畢竟公共利益，干好了也不是自己的，不如大家都均沾一些。而關系疏密，更是互相保護、培養自己勢力的必要基礎，這也是混官場的第一要領。按理講，私營企業主要求的多是盈利最大化，應該盡可能挖掘員工的潛力，做到“人盡其才”才是。但現實并非如此，這似乎成了中國民營企業經營中的一個怪圈。

實際上，從現有條件下追求安全和損失最小化的角度，任人唯賢與任人唯親并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前者只以品德好、才智高為任用的標準，而后者則只以關系親近為任用的標準。任人唯親確有重視親情、講究情義的一面。在這個意義上，任人唯親宛如一枝嬌美的鮮花，給人以溫暖、愉悅。

前面提到把“在賽馬中識馬”寫到墻上的那位老板，公司曾經有幾個技術大拿，也被委以重任，只可惜在掌握了技術、市場和人才資源后，向老板要求利益分配不成而另立山頭，著實傷了老板的心。此后又有幾個被高薪挖走，公司成了人才成長的跳板。痛定思痛，老板并沒有從自身找原因，而是繼續用“賢”干起活來，這固然干脆利落有效率，但總有不放心之處。

在企業增長乏力時，“賢”對老板的威脅是，整個餅沒增大多少，“賢”們還想多分一點，或以“賢”為資本，顧盼他家。

當然，自以為“賢”的人，其野心也比“親”們大一些，處理不好和老板對立的戲也不少。相比而言，“親”們就好得多。當然，在高速成長的企業里，這種情況多不存在，“賢”們在做大自己的同時，帶給老板的收益也會更多。而企業業績不前時，那善于聽話的“親”們就有更多的用武之地。

畢竟，人都有心理舒適區，“親”們的話暖如陽春，多少也能減緩經營業績的心理壓力，暫作逃避也未嘗不可。只是要“賽馬”就要讓純種的馬去跑，那些樸實忠厚的牛們、羊兒們就別牽進來了，否則又會搞得雞飛狗跳，求財不得，求仁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