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山寨

何曉東

那是一段如歌如夢的歲月，一串馬鈴聲將我的人生引入到群山的懷抱里，讓我理想的風帆開始在茫茫群山中搖曳……

在那個陰雨綿綿的夏秋之天，一位老人熟練地把我簡單的行李牢牢地拴在了馬背上，他純樸的臉膛上透露出對我的關切。

“小同志，辛苦你了！”

“叔叔，我能行！”

那時的我稚嫩而天真，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向往。

于是，我學著老人的樣兒把褲腳高高卷起，披上雨布，跟在老人的身后，腳踏泥濘，頭頂大雨，沿著陡峭崎嶇的山路一直往上爬。路邊的野草、樹枝帶著飛濺的雨水把我的衣褲全打濕了，從山坡上奔流而下的溪流，撞擊著我的腳腿，不時翻卷著一朵朵奇異的浪花，我情不自禁地對著它們笑了，它們似乎是那樣的理解我、寬慰我來。

走過一山又一山，翻過一嶺又一嶺，雨漸漸小了。山霧時而巨浪般地涌來，時而又海潮似的卷過。路面更加泥濘，鞋子不時陷進淤泥里，我索性把鞋脫下掛在腰間，一步一個腳印，緊跟著老人的步伐，向大山深處挺進。

跨過一條條溝壑，越過一座座山峰，不知走了多少時候，我們已經完全被茫茫大霧包裹了，分不清哪是東邊哪是西邊，不知是烏云密布，也不知是否天已經黑了。老人似乎從我的表情上察覺到了什么，他不停地安慰我：“快到了，快到了”。我努力向山頂望去，幾戶農家在飄移的山霧中依稀可見，還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我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和汗水，想象著郭沫諾詩中《天上的街市》，心中頓時開朗了許多。

終于到了，打開那“小扣柴扉久不開”的木柵欄，一條大黑狗搖著尾巴熱情地迎上前來，老人替我卸下馬背上的行李，我忙放下身上的背包。接著，老人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水，囑咐我：“快熱熱腳吧。”老人找來了一套只有做客才舍得穿的衣服，讓我換上。望著老人父親般慈祥的面容，剛步入社會的我禁不住熱淚盈眶不一會兒，老人已經把火塘燒得暖暖的，有人陸續圍坐到火塘邊來。

“楊校長，是不是國家又給我們這個山村學校分來年輕教師了？”老人高興地拍拍我的肩膀說：“是啊，明天這位年輕教師就要和我一起上課了！”

看著我有些疑惑，老人會心地笑著說：“今天天黑了，山路不好走，先在我家住上一宿，明日再去學校吧！”我點頭應允。老校長父母般的關懷，讓我心里暖融融的，一天的勞累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一串馬鈴聲開啟了我教書生涯的篇章。從那時起，孩子們給我帶來了無限的歡樂，與他們一起跳繩、捉迷藏，在山間奔跑，在山林里找雞樅，在高山之巔望遠，在白云之上朗讀、歌唱……

那種感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山里的孩子是貼心的。一次，我發燒昏迷住進了醫院，孩子們知道后，步行十多公里山路給我送來了山果和雞蛋，還給我唱祝福的歌，看著我的病情有了好轉，孩子們笑了，笑得很開心。我望著他們燦爛的笑容，心里舒坦了許多。我把他們送來的珍品擺到桌子上與大家分享，醫生贊賞我的學生品德好，我給大家講了我和孩子們的故事，在場的人們都羨慕在山村當教師的我。想著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心里涌起一陣陣幸福和感動。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由于工作調動，我不得不離開山村學校到縣城工作。下山那天，孩子們將我團團圍住，含著眼淚不停地歌唱，用他們最純潔的方式表達著不舍之情。聽著孩子們用變了調的腔唱呀唱呀，我心頭突然一酸，眼淚不由滑落臉龐，而后和孩子們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面對此情此景，我只能鼓勵孩子們：“加油吧，我在山外等你們！”

時光匆匆，轉眼20年過去了，這些美麗的鏡頭依然在我的心中涌動。這就是一名教育工作者在生活和工作中的一個個令人感動的片段，是人世間的真善美，更是一個人精神世界的無價之寶，它永遠在我的世界里閃耀著光輝。我常想：太陽，永不歇息地把光輝灑向宇宙，她為何求？雨露，日夜不停、孜孜不倦地哺育著大地，她為何求？

也許，太陽因無私而愈發光亮，雨露因奉獻才有大地的生機。我相信有愛的的奉獻，山村孩子的未來不是夢！

責任編輯：晏祥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