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衛平“悔婚”

陸澍敏

2014年6月，面對已經說好收購綠城足球隊49%股權、卻在半個月后悔婚投入恒大懷抱的馬云，宋衛平勃然大怒，利用媒體隔空開炮，聲稱要率兩萬浙江球迷聲討馬云“不愛浙江愛美人”，重利忘義，嫌貧愛富。然而5個月后的11月19日，隨著一篇以媒體記者記錄，他本人口述的方式發表的公開信《宋衛平：我的反省與檢討》的出臺，同樣的尷尬卻落到了宋衛平自己頭上——他要毀掉5月份與融創達成的股權交易協議，重歸綠城。

風云突變，問題來了

盡管宋衛平在公開信里一再表示，決意回歸是因為“通過一百多天的觀察，融創的基因明顯不相融于綠城”，但這是價值50億元人民幣的嚴肅交易，不是周星馳在《九品芝麻官》里搞滴血認親，你說相融就相融，你說不相融就不相融？筆者在此做一下宋衛平5月份選擇退出和10月底選擇回歸的背景分析，也許心里就能有個結論。

盤點5月份宋衛平出售綠城股權的背景，可以用四句話來總結：政策壓力、行業頹勢、銷售慘淡、身體狀況。

持續將近4年的房地產調控政策仍然沒有放松的跡象，對于取消限購，雖有風聲，但中央卻始終不松口，政策壓力持續之下，整個房地產行業頹勢明顯，一些三四線城市的開發商出現多起破產、“跑路”事件；具體到公司，堅持走高質高價精品路線的綠城第一季度銷售慘淡，4月份的銷售亦不見起色，事實上，今年前5個月綠城僅僅完成了全年預計銷售數650億的三成，庫存量居高不下；重壓之下，不但宋衛平本人長期患有幽閉恐懼癥，連長途飛機都不能坐，一頭白發越來越顯眼，他多年的親密搭檔壽柏年身體也出現了狀況。

壽柏年之于宋衛平，有點類似于蔡崇信之于馬云，作為在背后挺他的男人，壽柏年多年來四處奔走，勞心勞力地為狂人宋衛平的每一個大膽瘋狂的想法籌劃資金，累到去年在新加坡出差時突然發病，胃出血1500cc。壽柏年的夫人親自給宋衛平打電話請求隱退。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宋衛平一時英雄氣短，心灰意冷之下，希望與老搭檔壽柏年共進退，從這個壓力無比巨大的行業里抽身出來，“把這份工作交給比我們更有斗志、更有激情，也更有能力的人去做”。

毛澤東在《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中說過：“往往有這種情形，有利的情況和主動的恢復，產生于‘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誰都沒想到，在宋衛平選擇隱退，在他的別墅里看看《北平無戰事》、打打舟山麻將的一百多天里，外部環境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總結宋衛平的回歸背景，也可以用四句話概括：政策反轉、行業回升、銷售大增、利益方壓力。

7月下旬起，各大城市紛紛取消房產限購政策。其中，綠城總部所在地杭州市政府在7月28日宣布杭州余杭區、蕭山區取消限購，主城區140平米及以上住房取消限購；8月28日再次公告，主城區140平米以下住房也取消限購。兩次公告，等于全面取消了限購政策。9月30日，央行、銀監會和住建部聯合發布了房貸新政，包括了首套房認定認貸不認房、放松利率折扣等房產刺激政策，被稱“930新政”，房產政策開始全面轉向寬松。在此背景下，房地產業開始全面回暖，出現了按揭貸款發放提速、銷售狀況好轉、新開工減幅收窄、開發投資增速穩定等久違了的好現象。

具體到綠城公司，經過短暫的摸底和磨合，融創團隊主導下的綠城開始發力銷售，8月份，綠城實現銷售額72億元，并以18億元的成績成為當月杭州主城區的銷售冠軍。9月份綠城銷售再創新高，單月賣出了83億元。10月又創歷史新高，這三個月綠城完成合同額283億元的業績，截至10月底，綠城已完成全年銷售目標的90%。

原本被宋衛平看成奄奄一息的房地產業，似乎一下子又煥發了生機，他在公開信也承認，低估了住建部部長易職帶來的影響，其實就是沒能預見到行業見底后的政策反轉。與此同時，相關利益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這個相關利益方，主要是以投資客為主的老業主，也有一部分跟隨宋衛平的合作方。融創團隊主導下的綠城雖然銷售大增，但其降價去庫存的激進促銷手段也引發了部分老業主的強烈抗議。此外，融創團隊還停掉了一批宋衛平主導的占用大量資金，卻無法在短期內看到效益的項目，比如曲阜孔子國際文化交流中心項目，從而引發當地政府的不滿。正是這些原因，讓宋衛平下定決心冒天下之大不韙，選擇毀約回歸綠城，

回歸應成，未來難測

本來，江湖事江湖了。對于宋衛平的回歸，宋、孫兩方已經達成了共識：宋衛平付出優質資產上海融綠50%的股份來換取股權交易的終止。如此他固然得償所望順利回歸，孫宏斌也得以將綠城中國最優質的資產上海融綠收入囊中，總算沒有白忙一場。因此10月30日條件談妥以后，宋衛平大贊孫宏斌夠朋友，孫宏斌也稱宋為“永遠的大哥”，感覺要唱一出《古城會》，可惜中間插了個九龍倉，《古城會》漸漸成了“三國殺”。

九龍倉持有綠城24.313%股份，作為與融創并列第一的大股東，九龍倉當然不愿意上海融綠這樣利潤率高、周轉速度快的優質資產白白流失。正是九龍倉插手以后，融綠雙方的態度才由克制轉為強硬，陸續通過媒體及微博發布了一些針鋒相對的言論。

那么，宋衛平究竟能不能順利回歸綠城呢？筆者大膽預測一下，可能性超過七成，理由有三：

首先，今年5月雙方簽署的股權轉讓協議里，居然沒有設置“合同任何一方主動提出提前終止協議”的懲罰性條款，這也就是說，宋衛平即使“悔婚”也不會受到高額的懲罰性賠償。當時孫宏斌的理由是宋衛平是他大哥，既然是大哥，就沒必要設置這樣的條款——建議孫總多看幾遍杜琪峰導演的《黑社會》。

其次，宋衛平有“一致行動人”的大招。早在8月份就有港媒表示，香港證監會質疑融創、綠城的股權交易存在“一致行動人”的可能性，如果這樣，融創收購綠城就將觸動全面收購要約，孫宏斌需要拿出200億港元完成收購，交易將橫生枝節。雖然孫、宋雙方當時一致否認，但據港媒報道，11月12日前后，正當綠城股權之爭漸趨激烈時，又有小股東向港交所舉報該筆股權交易為“一致行動人”行為。江湖傳言這件事的幕后策劃正是宋的前妻夏一波，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一點，但宋衛平當年發起足壇打黑行動時，曾經自承行賄裁判，憑著這股自戳一刀、天魔解體式的狠勁，有些事情老宋也不是干不出來。

最后，就是“情懷”了，作為史上最有情懷的房地產商，宋衛平一直以其獨裁式的行事風格著稱，對于這位一向說一不二的大佬，既然已經公開回歸的決心，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從這點上說，無論是孫宏斌還是九龍倉都是在商言商，利字當先，缺乏宋衛平那種創始人情懷支撐下志在必得的狠勁。

商人重利輕離別，只要條件談妥，宋衛平回歸綠城是完全可能的事，但宋衛平的高質高價精品路線還能不能行得通，經過融創改造的綠城是否還能重新適應宋的風格？這場風波對宋、孫、九龍倉三方有何持續影響呢？

投行看淡，商譽受損

無論宋衛平最終回歸綠城與否，這一場股權交易的鬧劇對宋衛平、孫宏斌和九龍倉三方而言都是傷害。孫宏斌穩穩入口的肥肉橫生波瀾，很可能最后成空，其失落可想而知；九龍倉作為綠城的大股東，眼看宋、孫矛盾激化以來，綠城股價已從最高的8.85元港元跌至最低7.02港元，跌幅超過20%，怎不肉痛？相比之下，宋衛平損失更大——不但損失了市值，更損失了寶貴的商譽。

從一些投行給出的投資報告中也可知道市場對這一事件持有的負面評價：海通國際的報告稱，綠城毀約已導致公司治理和品牌形象受損，因此將綠城的評級從觀望下調為沽售，將目標價從8.94港元調整為6.00港元；相比之下瑞銀的評價盡管客氣，維持了綠城的“中性”評級，但也將目標價由8.43港元下調至7.7港元，看淡態度已很明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對于股權有爭議、治理有反復的公司，投資機構看空也是完全理性的選擇。

截至11月24日，孫宏斌和宋衛平還處在僵持階段。面對媒體和微博，孫宏斌相當克制，表現出一位“死過一次”的企業家的隱忍，而宋衛平則在公開信里承認回歸將導致自己信用受損，時不時談一下情懷和社會責任。

綠城的未來仍然撲朔迷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