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武躍速
索爾·貝類(Saul Bellow,1915-2005)是一位思想型作家,他從20 世紀40 年代開始創作,一直到2000 年最后一部小說發表,期間正是美國現代化取得輝煌成果并進入后工業化的時代,他在小說中探討著各式各樣的現代問題,其思想的豐富紛繁為作家中所少見。而貫穿其中、使之一生為之憂慮的一個根本性大問題,即對現代性的思考。
有關現代性問題,哈貝馬斯在《現代性:一個未完成的方案》中有過富于啟發性的范疇區分,即“社會現代化”和“文化現代性”。簡單地說,前者主要指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狀況以及技術——經濟體制的形成;后者哈貝馬斯借用了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的理論,主要指那種“無節制的自我實現的原則的盛行,對本真的自我經驗的需求,與一種刺激過度的感受力有關的主觀主義以及享樂主義動機的釋放”[1]。使貝婁聲名大噪的長篇小說《赫索格》(1964),在其本土語境中不少學者認為它是一本反現代的書,認為貝婁在小說中試圖創造一個現代“英雄”,以反諷的方式擺脫他自己過度的現代主義觀念[2](P8-20),是作家批判現代文明的典型作品[3](P67-89)。本文試圖在此基礎上將《赫索格》看做作家有關現代性思考的一個窗口,從分析該小說入手,兼及其他作品和作家的價值觀念,借用哈貝馬斯的“社會現代化”和“文化現代性”的區別方式,由這兩個角度來梳理貝婁在其小說創作中有關現代性的憂思。
《赫索格》的主要內容,是同名主人公婚姻失敗陷入精神危機,在混亂中一邊不能自制地給活著的和死去的人寫并不準備寄出的信件,一邊來往于芝加哥和紐約之間,滋生了一些使他更加麻煩的事情。在其五花八門的碎片式信件和經常奔涌的思想之流中,我們可以看出赫索格基本上是一個對現代化進程及其結果的批判者。在紐約大街上穿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如此圖景:
人們正在這里拆造房子,街上擠滿了攪拌混凝土的工程車,也充滿了濕沙和水泥的氣味。下面是咣當、咣當的一片打樁聲,高處,金屬構件無休止地拼命直竄那給人以涼爽嬌嫩之感的藍天。起重機上伸出的橙色吊桿猶如一根根稻草。而街上,那些燃燒廉價燃料的汽車,噴出有毒的廢氣。各式各樣的汽車密密麻麻地塞在一起,令人頭昏腦漲,透不過氣來。那機器的喧鬧聲,那為追求自己的目標而拼命奔波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怕啊可怕
非常明確,這就是充斥著機械之聲和改造之聲的大都市,是作家對都市現代化“風貌”的一個速寫。從歷史現實來看,這是每個國家現代化過程中的真實經歷,現代化的幸福許諾常常會讓人們對這樣的過程習以為常,或者在無奈中期待新的城市格局和舒適結果。赫索格是大學的思想史教授,他在這種混亂表象中直視內核之“可怕”,指出這種物質性特點已經滲透體制并對人類歷史產生了根本性影響:
臣服在強大的控制之下。處于機械化所產生的環境之中。在基本的希望最后破滅之后。在一個沒有共同的責任而同時貶低人的價值的社會里。由于數字增長的力量使自我變得毫無意義。[4](P262-263)
從聒噪的現象直通整體的機械化背景,由紊亂的表象直通科技對社會的組織性控制,人本身的價值變得微弱并逐漸讓位,成為被機械、數字統領的對象——這就是赫索格感到可怕的現代狀況。
20 世紀80 年代,貝婁在給好友布魯姆《美國精神的封閉》寫的序言中,以相似的筆觸描述過芝加哥的現代化:“組成這個城市的屠宰場、鋼鐵廠、貨棧、簡陋的工廠平房,還有灰暗的金融區、棒球場和拳擊場、機器人般的政治家、不準打群架的禁令,把所有這些東西湊在一起,你就會看見一張文化射線穿不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堅硬黑幕。”[5](P4)他認為,在這里所有的文化抱負注定是要失敗的。其散文《心靈問題》(1975)中也以同樣的口氣言及芝加哥,認為這座城市是“充斥著股票、、鋼鐵和烏合之眾”、“礦石即價值、價值即礦石的地方”[6](P92)。長篇散文《耶路撒冷去來》(1976)中,在作家被以色列問題糾結得身心惶惑的同時,放眼芝加哥:“總是懷疑有一個威嚴的超人,他由大街、平房、公寓、裸露的鐵制品、粗沙和風組成——他是一個巫師,他的想法就是每個人都應該把這座城市看作是物質的、實際的、熙來攘往的。但是這個威嚴的超人又是個喜劇人物,是一個荒誕主義者,一個諷刺家,為芝加哥的‘現實主義’添油加醋;他把最黑暗偽裝在物質的世界里,隱藏在建筑、鋪路、下水道、工程、銀行和電子里。”[7](P154)
我們知道,貝婁是20 世紀的城市作家,他成長于芝加哥,對這座城市有深厚感情,珍藏著和少年朋友一起讀詩歌、哲學的經歷。在現代化過程中,芝加哥由粗糙的生存作坊轉化為精細的技術體制,人們尊崇著利益規律的同時漸漸失卻了精神內容。《赫索格》融進了貝婁自己對都市現代化的觀察和評判。1976 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他還試圖放棄小說創作,用新聞寫實方式去描述在技術、財政、官僚、政治等現實層面變化著的芝加哥,并為此作了幾百頁的筆記,“我想坦白地說出美國城市生活的朽壞”[8]。后來作家將此意圖寫進《院長的十二月》(1982),主人公科爾德以一所大學院長的身份——實質上是一個具有良知的知識分子——在報刊發表一系列揭露物質主義和體制腐敗的文章,由此得罪一大批人,使自己陷入一個尷尬局面,最后在媒介、學院體制的壓迫下不得已辭職。更有意味的是,最后給科爾德以致命性一擊的是老同學的一篇訪談文章,那個現代媒體的成功人物利用了科爾德在懷舊心態中與老同學一吐心衷的機會,為了博得眼球肆意歪曲和夸大科爾德的批判范圍,給了早已把科爾德視作麻煩的教務長解聘他的最佳借口。如果說赫索格只是在思想角度表達自己對現代化城市和現代體制的批判,而科爾德則在赫索格的思想向度上獲得了故事性的展開,展現了那種作家稱之為“文化射線穿不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堅硬黑幕”,結果就是赫索格所說的“被有組織的力量”合謀“壓服”。
當然,貝婁并不是一味地反對現代化,《赫索格》中也寫到赫索格曾經是法國政治學家托克維爾的信徒,原本對現代性充滿希望,“認為人人平等和民主進步不僅會普及全世界,而且還會持久地發展”[4](P19),給人類帶來福祉。但他看到世紀性的急劇變化造成了機械化的統治性力量,導致人們只看見數字和物質,那些古老人性價值逐漸被瓦解,敏感的“個人”融入到茫然的“一群”,在巨大的機器運轉中眉目不清。糟糕的是,這種狀況已然成為國家的政治追求目標并且將其推進到道德范疇:
國家的目的現在已經和制造那些并非人類生活必需的商品糾纏在一起了,而這種商品的制造對于這個國家政治生命的延續卻大為重要,因為現在我們全都被吸引到國民生產總值的奇跡之中……文明,甚至于道德,都包含在技術改革之中……[4](P218)
這封赫索格寫給總統艾森豪威爾的信,說得正是丹尼爾·貝爾在《資本主義文化的矛盾》中所總結的狀況:經濟領域已經發展成一個以嚴密體系、精細分工為特征的自律體系,嚴格遵照“效益原則”運動,目標是最大限度地獲取利潤,由此而導引著社會的消費趨向。[9](P10)同時,由于這個強大的技術與經濟共同體提供著選擇就業和社會流動的自由,成為國家政治生命的重點,因此科技進步的神話便使得本來是手段的東西變成了文明“善行”本身。也就是說,經濟效益在政治體制中轉化成了“道德”之善,由此,享樂與無度消費自然而然便取得社會意義上的合理性。貝婁在1987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中,敘述了一位研究北極苔蘚的地質學家貝恩,其未婚妻為了對一座別墅進行豪華裝修逼迫他走上法庭,和那個同樣腐敗的官員舅舅進行遺產搶奪戰。無論是未婚妻還是舅舅,都是這種物質主義語境中的俘虜,在巨大利益和無度消費的怪圈中成為人性虛假和腐敗的載體。
也許,類似的問題是每一個正處于現代化過程中的國家都會遭遇的重大問題,發展經濟、科技是為了提高人類生活的品質,也在很大程度上不斷改善著人的生活環境,但如果把物質發展當成終極目標并牽動著歷史車輪,人的精神就會在車輪的滾滾運轉中逐漸被碾平,人文思想、文化經典、人的精神心靈等在各種發展數字面前變得無足輕重——這正是使貝婁憂心忡忡的大問題。
正是在這樣的現代化背景上,赫索格同時在思考另一個緯度的問題:個人的生存意義。赫索格本是俄國猶太移民,少年時代一直生活在猶太人圈子里,猶太文化中源出于《圣經》的那種個人對歷史的責任感,那種立意要改善地球上人類生活的思想[4](P173),是赫索格思考這些問題的價值支撐點;而且他對猶太文化傳統一直很依戀。他回憶著當年在芝加哥破爛的街上,人們念著古老的悼文,“他在這兒所體驗過的人類感情,以后再也沒有碰到過”[4](P188),那種擁有希望的靈性正是現代人所缺乏的精神元素。
早在貝婁的成名作《奧吉·瑪奇歷險記》(1953)中,作家曾寫過一個叫羅貝的富人,他渴望寫一本探討幸福的大書,詢問人得到面包后該如何度日,計劃梳理整個人類歷史和精神史,找出幸福的源泉。這個問題又在戰后一只救生艇上重復出現,一個科學狂人一心一意研究有關“厭倦”的生理學問題,還差點把奧吉劫持到孤島做實驗助手。小說用大量篇幅敘述了這位生物學家的循序見解,大概結論是:人們在星期一到星期五靠工作證實自己的存在,而星期日獨立自主,獲得了自由,卻不知道靠什么來證實自己,于是產生了厭倦、無趣的淡漠和麻痹。類似的問題在《洪堡的禮物》(1975)中被主人公命名為“現代世界之莫大厭煩”,西特林主編了一本名為《方舟》的雜志,準備探索現代美國在獲得面包和自由之后,該如何應對精神上“厭煩”的現代病。赫索格斷言:“人現在可以享受自由了,可自由本身沒有什么內容,就像一個空洞的口號。”[4](P60)小說中出現了赫索格出車禍被帶到法院時所看到的荒唐一幕:一個很難分清男女性別的賣淫者,用玩具手槍威脅和搶劫一家雜貨店,在被審問時一副高興、輕松的神態,滿不在乎地承認了一切,被帶走時還用甜蜜的聲音和法官等人說再見。這個細節強化了赫索格對現代青年虛無主義的指認,他認為這是一出惡劣的游戲,是虛無狀態對人世間正常秩序的報復。“他是以他那種惡劣的夢幻來反抗一個惡劣的現實。他下意識地向法官斷言:‘你的權威和我的墮落是一碼事。’”[4](P297)
在貝婁的小說中,獲得自由與民主權利的人們該如何運用自己的權利,一直是作家關注的后現代問題。《賽姆勒先生的行星》(1970)是美國20 世紀60 年代反文化運動的審美記錄,貝婁從正面描繪了一代輕飄、浮夸的現代青年,他們生氣昂揚,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對人對己都不負責任地漂蕩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或以話語方式,或以行動方式,展現了一個時代的混亂。面對長輩賽姆勒的責問,華萊斯解釋說:“我是不同的一代人。首先,我沒什么尊嚴。完全是一系列不同的已知因素。生就沒有恭敬的情感……”[10](P240)賽姆勒在他頭上看到了騷亂的象征,煙、火、飛揚的黑色物體,不由得感嘆,“紐約使人想到文明的崩潰,想到索多瑪和蛾摩拉,想到世界末日”。他面對這個“全速奔跑的時代,發瘋的街道,淫穢的夢囈,畸形怪異的事物”,發出世紀之問:“是我們人類發狂了?”[10](P93)
美國學者莫里斯·迪克斯特在同年出版的《伊甸園之門》中,從理論上分析了美國20 世紀60 年代的文化狀況。他說,從表面上來看,那時最響亮的口號是解放,性革命,吸毒,對抗性政治活動,一代年輕人在政治上好斗,在生活方式上狂放不羈,到處滋生著激進派、嬉皮士、頹廢派,成為社會奇觀。這些人是美國個性教育和物質豐裕的產物,其父輩為了取得成功而拼搏,他們繼承了父輩財富,卻蔑視財富獲得者的生活方式和人生理念,喜歡輕松的通俗文化,興高采烈地追求有趣的時事新聞和別出心裁的文藝表演,用各種反叛形式以贏得社會關注。書中還提到了1959 年金斯堡在哥倫比亞大學的詩歌朗誦,曾被《時代》周刊稱為“一群贊美狂飲、吸毒、亂交和絕望的怪人”[11](P12)。這種情景被貝婁描寫成圍繞著賽姆勒先生的“行星”。
但是,迪克斯特同時也認為,這些極端的行為背后有其歷史必然的深意,美國20 世紀50 年代極端右傾的政治秩序,冷戰氛圍對自由個性的束縛和爭端引來的絕望感,以及西方近代以來科技理性對人性的簡單化控制和壓抑等,都成為極端“解放”的原因。因此,當時有一些學者對這些反叛行為在理論上加以肯定,如蘇珊·朗格稱之為“新情感”,是新一代為了從理性文明中把瀕死的人性拯救出來的豪舉;馬爾庫塞還從這些反文化的年輕人中找到了“革命”的力量,認為他們可以沖擊日益機械化的社會秩序等。不同的聲音來自保守派文人歐文·豪,他認為這批年輕人只不過是想尋求一段時間的“輕松的歡樂淺薄的享受”[11](P8),是一種膚淺的“新原始主義”,他們在社會下層中造成了城市動蕩和街頭暴行,其他沒什么價值。
貝婁作為一個作家參與了對20 世紀60 年代的文化反思,他在《行星》中的敘述態度表達的是和豪相同的理念,他用略帶挖苦和嘲弄的語氣,形象地描寫了這一代人亂糟糟的精神狀況和生活方式。但人們只要細讀其作品,就會發現他和迪克斯特相似,并沒有一味地批評這些社會現象,而是理性地審視其產生的根源,認為社會只一味地追求現代化和最大利潤,卻忘了關心人的生命價值,因此使得工作和閑暇同時貶值了。貝婁借賽姆勒之口說,從個人本性來說,每個人都是公眾的一分子和城市陷阱的一個居民,只能作為受人強制和操縱的某個體驗者和承受者;因此,作為父親、丈夫、個人感覺到屬于自己本性的這些因素變得越來越小;幾百年來西方追求民主、平等,解放出了新的個人,獲得了新式的安閑和自由,卻迷失在無邊無際的虛假欲望和各種可能性之中。年輕一代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上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歸宿,便在感官層面制造狂歡,頭發、衣服、毒品、化妝品,放蕩、性虐待、戲劇性、獨創性,都是表達自己的工具。他們便是哈貝馬斯所說的對“由瀆神行為引發的那種驚駭的魅力上了癮”的一代人,用和傳統斷裂的方式表達自己的現代瞬時快感。[1]
事實上,赫索格本人也是一個在“自由”中迷失方向的個體,他一邊在婚姻的兩次破裂中體會痛苦,一邊不斷地在風流浪漫中和情人周旋,在現實生活中顯得沖動、幼稚且可笑。小說中借一個律師之口嘲笑高級知識分子說,“你們這班人,連自己的問題也解決不了”,更別說在社會上伸張正義了。[4](P114)關于這樣的問題,貝婁在《洪堡的禮物》中構建了兩代作家的故事,他們都試圖回應戰后的物質主義、大眾社會、反智主義等,在這個豐富而陌生并威脅著解放了的每一個個體自我的背景上,曾經獲得成功的詩人洪堡沒有堅持住自己的人性,被物質喧嘩所淹沒,最終喪失了詩歌想象力。作家對現代社會的掃描可謂深廣,無論是追求藝術的詩人,還是反文化的虛無青年,都被標示出了其虛弱和內在瓦解的刻度。
“社會現代化”和“文化現代性”中出現的諸多問題,是歐美許多思想家和社會學家不斷討論的大問題,貝婁在文學角度進行了審美性的表達,使得理論問題轉化為人的故事和命運。在這些問題叢生的間隙里,貝婁還頗為獨特地強調了一個極為重大且甚為擁擠的、但被物質化的社會和喧嘩忙碌之聲遮蔽了的事實,用其富于情感意味的小說名字表述之,那就是:“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人性、心靈、感受、情感、詩性等無意間在被毀滅著,而這些精神性品質本是人之為人的根本,是人類生存于斯的內在意義所在。這個問題早在19 世紀就被狄更斯在《艱難時世》中嚴重警告過,并在一個二元世界(人性和功利)明晰地表現了功利主義價值觀念對人類生活的損害①。20 世紀的問題要復雜得多,現代社會是多元而混雜不清的,現代文化對真實生命和人性的蒙蔽性更為龐大。貝婁在一次訪談中談到現代社會在飛速的物化發展中,“我們共有的人性在其中混沌不清”[12](P32-53),因此他認為人的悲劇很多時候不再是社會意義上的失敗,更多的是內在心靈上的受傷和人性與精神世界的四分五裂。
《院長的十二月》充分演繹了這個命題。在小說中,使得大學院長科爾德“心碎”的是來自兩個方向的力量:一是社會公眾,因為他寫文章揭露芝加哥“達爾文主義”生存現象和體制腐敗現象,使他幾乎成為易卜生意味上的“社會公敵”②;二是親屬,由于他堅持作為院長的責任和公正性,積極參與追查大學生被殺案件,外甥梅森正好視那個黑人殺人嫌疑犯是自己“曾在廚房的油污和垃圾中并肩工作”的兄弟,而舅舅作為院長和教授則是其一貫逆反的隱形敵人,便在校園掀起了反種族主義的風浪。新聞媒介也在一種道德興奮點上介入,竭力宣揚著梅森和黑人的友誼以及激進學生的正義感,“影射科爾德是個種族主義者,正在執行學院的種族主義政策”[13](P74),使他深陷泥沼。梅森的父親是芝加哥物質主義的代表,粗鄙化、冷酷、高傲,深諳社會物質力量之強大,一貫蔑視書生科爾德。外甥的公開挑釁秉承了來自父親蔑視的底氣,再加上貌似正義的政治砝碼,讓科爾德痛感他和親人之間存在的那種無法言說的“真空”并跌進了“自身的最凄涼時刻”,他疲憊、痛苦、無語,腦海里出現的是往昔他帶著幼小的外甥在海邊游玩劃破了小腿的畫面,還有那個大學生被堵著嘴反綁著扔出窗外的慘景。而媒介人物杜威,這個曾經和他一起閱讀蘇格拉底、里爾克的老同學,竟把一次懷舊的同學談話暗中變成一次獨家新聞采訪訴諸報端,從私人角度提供了科爾德作為“社會公敵”的證詞。這些力量結合在一起,在一種真真假假的霧瘴中直擊科爾德的人性、詩性、正義熱情和使命意識,他在心里給不諳世事只懂得星空的天文學家妻子訴說道:
有時,我想象如果把人的一生拍成電影,那么任何其他鏡頭都會是死亡,它流逝得太快了,我們不知道它的存在。毀滅和復活輪流存在,但速度使之看似連續,但是你知道,親愛的孩子,用普通的意識你甚至無法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什么。[13](P294)
科爾德這個盡責的院長和知識分子,這個在各種欲望集合起來的社會力量面前完全被淹沒和失敗的人,他內心的千瘡百孔也只有夜深人靜時自己和自己傾訴。正是在此維度,貝婁描述了赫索格的神智紊亂,賽姆勒先生穿行于混亂城市中痛苦的面容,洪堡迷失了本性后的精神崩潰,西特林掙扎在虛無和反智海洋中的浮浮沉沉。在《洪堡的禮物》中,作家借西特林之口說:“洪堡把今天的世界看成是昔日故國舊土的一種令人激動的缺乏人性的摹仿。他把我們人類說成是乘船遇難的旅客。”[14](P43)可以說,貝婁大多小說中的主人公幾乎都是這樣的“遇難旅客”,他們都有一份“心碎”的刻骨履歷。作家在一次訪談中曾談到類似問題,他認為現代社會對人性和詩性的忽略早已蔓延成殤,“我們是在沒有啟示、沒有音樂和詩歌,沒有道德,沒有神中生活,我們只是生活在目前的支離破碎的配給意識之中……”[15](P252)而作家后期發表的《更多的人死于心碎》幾乎就是他對此情境的一個總結。小說中,那位單純的植物學家貝恩抱著“對愛情和善良的憧憬”,稀里糊涂地掉進了一張來自四面八方的欲望網絡,其中有行賄受賄的體制腐敗和政治陰謀,有未婚妻一家對名利的奢靡需求,他們都在隱蔽的戰斗中磨牙霍霍等待獵物的陷落。貝恩傷心地看著在舊房子地基上建起的電子大樓(正是這類城市重建帶來了利益博弈)。因此他說:
心中的憂傷奪去了許多人的生命……然而,并不存在反對心碎的群眾運動,大街上也見不到反對心碎的示威游行。[16](P223)貝婁用詩性話語展現了后工業社會中人的心靈問題,這些人性元素被物質社會和功利世界湮滅以致萎縮了。他在一個講座中曾經說過,在“一個工業化的大眾社會,不適合任何獨到的天才”,那個“真實的自我,不知道,隱藏了”[17](P312)。直到晚年,貝婁還告訴朋友說他經常會在半夜醒來記下一些東西,那是“美國經驗”,繁榮,舒適,恐懼,消費主義,精神的悲傷,它們一起威脅著社會穩定,“這些畫面在半夜來到我心中”[17](P563)。正是源于這樣的憂慮,1997 年,高齡的貝婁與擁有共同理念的波士頓大學退休教授博茨福德合辦了純文學期刊《文壇》,他們都認為文學中珍藏著人性,可以救助現代人的精神萎縮癥。貝婁一貫贊同康拉德的話,“藝術試圖在這個世界里,在事物中以及在現實生活中,找出基本的、持久的、本質的東西”[6](P123)。這一點,他和貝爾闡述的現代主義文學類似,在指認出現代社會之虛無時,堅信文學藝術具有救助人性和人類精神的功能[9](P58)。這也可以視作貝婁的畢生理念和應付現代性的一種方式。
注釋:
①狄更斯《艱難時世》中,工廠主龐得貝和教育家葛擂硬都是當時盛行的功利主義哲學的信徒,前者基于效益原則導致工廠罷工和工人無辜死亡,后者以該哲學思想教育兒女并安排其婚姻和工作,導致女兒不幸,兒子犯法。
②易卜生《社會公敵》一劇中,醫生為了環境污染問題和人民的長久健康呼吁取消建造海濱浴場,但急于賺錢的政客、不明真相的公眾等都反對他,使他成為社會的“公敵”。
[1](德)哈貝馬斯.現代性:一個未完成的方案[EB/OL].http://www.leftlibrary.com/habermas6.htm.
[2]G.Cronin.Herzog:The Purgation of Twentieth Century Consciousness.Interpretations:A Journal of Ideas,Analysis and Criticism16.1(1985).
[3]D.Fuchs.Saul Bellow and the Modern Tradition.Contemporary Literature 15.1(1974).
[4](美)索爾·貝婁.赫索格[A].宋兆霖,譯.索爾·貝婁全集(4)[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5](美)布魯姆.美國精神的封閉[M].戰旭英,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7.
[6](美)索爾·貝婁.集腋成裘集[M].李自修,譯.索爾·貝婁全集(14) [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7](美)索爾·貝婁.耶路撒冷去來[A].王譽公,張瑩,譯.索爾·貝婁全集(13)[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8]M.Kakutani.A Talk with Saul Bellow:On His Work and Himself.http://www.nytimes.com/books 1981.
[9](美)丹尼爾·貝爾.資本主義文化的矛盾[M].趙一凡,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89.
[10](美)索爾·貝婁.塞姆勒先生的行星[A].湯永寬,等譯.索爾·貝婁全集(5)[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1](美)莫里斯·迪克斯特.伊甸園之門[M].方曉光,譯.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85.
[12]B.Robert.Moving quickly:an interview with Saul Bellow.Salmagundi:a quarterly of the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Skidmore College,Saratoga Springs,NY)[Summer 1995].
[13](美)索爾·貝婁.院長的十二月[A].陳永國,趙英男,譯.索爾·貝婁全集(5)[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4](美)索爾·貝婁.洪堡的禮物[A].蒲隆,譯.索爾·貝婁全集(6) [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5](美)索爾·貝婁.作家談創作[A].舒遜,譯.索爾·貝婁全集(13) [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6](美)索爾·貝婁.更多的人死于心碎[A].姚暨榮,林珍珍,譯.索爾·貝婁全集(8)[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7]J.Atlas.Bellow:a biography.New York:Random House,Inc.,2000.